夜深了。
艮岳的深处依旧灯火通明。
但那种胜利后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敷春堂内，皇帝赵佶一夜未眠。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张 “黄河血图” 前，双眼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图上那条被朱砂圈出的、如同毒蛇一般蜿蜒而下的…… 金军进军路线。
他的身旁，李纲、雷横、索超等一众刚刚才在血战中幸存下来的高级将领，也全都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气氛沉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诸位爱卿，”
良久，赵佶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一口干涸了千年的古井。
“都说说吧。”
“这一战，该怎么打？”
没有人回答。
不是他们不想说。
而是他们不敢说，也不能说。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根本就是一盘…… 死局。
辽军的佯攻已经耗尽了汴京城最后的有生力量。
守城的军士疲惫不堪，伤亡惨重。
神臂弓的箭矢几乎消耗殆尽。
城防器械也大多在之前的战斗中损毁。
而他们的敌人却是刚刚才养精蓄锐、以逸待劳的、号称 “满万不可敌” 的…… 金国铁骑！
尤其是那支作为先锋的 “铁浮屠” 重甲骑兵！
他们人马俱甲，刀枪不入，冲击起来便如同一座座移动的钢铁堡垒，势不可挡！
当年在北疆，大宋最精锐的西军，数万大军就是被区区三千 “铁浮屠” 一个冲锋给彻底凿穿，碾得粉碎！
那种如同山崩地裂般的绝望，至今依旧是所有宋军将士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而现在，这支来自地狱的杀戮机器正沿着冰封的黄河，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态势朝着大宋的心脏直扑而来！
拿什么去挡？
用血肉之躯吗？
那和螳臂当车又有什么区别？
见无人应答，赵佶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与悲凉。
他转过头，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一直静静地守在床边的…… 素衣女子。
“师师，你…… 有什么看法？”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集中到了李师师的身上。
那些身经百战的宿将们眼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他们不明白为何在这种决定国家生死的军国大事上，皇帝竟然会去询问一个风月场里的…… 弱女子。
然而李师师却仿佛没有看到那些异样的目光。
她缓缓地站起身。
走到那张巨大的地图前。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条冰封的黄河之上，眼神清冷而又平静。
“臣女曾在一本名为《梦溪笔谈》的杂记上看到过一段记载。”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这死寂的大殿之中。
“书上说，‘北方的黄河每至寒冬，冰层坚实，可行大车。’”
她顿了顿，抬起头迎上了皇帝那充满了探寻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
“铁浮屠人马俱甲，其重远超大车。”
“他们之所以敢在冰面之上肆意驰骋，所倚仗的无非是马蹄之下那特制的、能深嵌入冰层的…… 防滑铁掌。”
“若我们能有办法让他们引以为傲的铁掌失去作用，甚至成为他们的…… 催命符。”
“那这支看似不可战胜的钢铁之师便会不攻自破。”
她的话让在场的所有将领都为之一愣！
李纲更是眼前一亮！
“师师姑娘的意思是……”
“没错。”
李师师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与她柔弱外表截然不符的…… 锐利与决绝！
“铁可导磁。”
“若我们在冰面之上大量地抛洒铁砂，然后再于河岸两侧埋设大量的…… 磁石。”
“那当铁浮屠踏上这片布满了铁砂的冰面时，他们马蹄上的铁掌便会受到磁力的干扰，变得不受控制，相互吸引，相互排斥！”
“到那时，他们的阵型必将大乱！”
“马会失控！人会摔倒！”
“他们引以为傲的冲击力将荡然无存！”
“整个冰面将成为一座由他们自己构筑的…… 钢铁坟墓！”
嘶 ——！
整个大殿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身经百战的将领在听完她这个匪夷所思的计划之后，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 惊骇！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竟然能想出如此阴狠、如此毒辣，又是如此…… 天才的破敌之策！
这简直就是妖术！
赵佶的眼中更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 “好” 字，激动得从龙椅之上站了起来！
“此计大妙！”
“李纲！雷横！”
“在！”
“朕命你们立刻调动京中所有工匠，连夜赶制铁砂！将武库中所有的磁石全都给朕运到黄河岸边！”
“遵旨！”
然而就在这时。
一个沙哑的、带着浓浓疲惫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还…… 还不够……”
众人回头望去。
只见床上的周邦彦不知何时又一次醒了过来。
他靠在李师师的怀里，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但眼神却清明了许多。
他看着李师师，眼中充满了赞许与温柔。
然后他转向李纲，用微弱的却不容置疑的声音补充道：
“光有…… 铁砂和磁石还不够保险。”
“传我将令，命…… 命漕帮所有弟子立刻前往黄河。”
“在冰面之下那些我们早已勘探好的、最薄弱的节点，用‘水鬼凿’给我凿开一道道看不见的…… 裂缝！”
“我要让整个黄河的冰面都变成一座布满了陷阱的死亡舞台！”
“当铁浮屠在上面跳得最欢的时候……”
“就是他们集体坠入冰河，为我大宋忠魂殉葬的…… 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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