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南，中午十二点。
天空是铅灰色的，像一块沉重而肮脏的幕布，压得人喘不过气。细碎的雪花从这块幕布上无声地飘落，带着零下几度的寒意，试图为这片被鲜血与炮火蹂躏的大地披上一层虚伪的洁白。然而，雪花刚一落地，便被地面上温热的血液和滚烫的弹壳融化，化作一滩滩粉红色的泥泞。
陇南战役总指挥，第一集团军群的杜宇飞军长，正站在一栋二十八层高的居民楼的顶层天台上。这里被改造成了临时的前线指挥部，数名通讯员和参谋正紧张地操作着设备，嘶吼声和电波的杂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战争的心跳。
他刚刚下达了自开战以来，最痛苦的一个命令。
“命令！第一防线所有部队，放弃城墙，交替掩护，全员撤回最后方的第三防线，把丧尸大军交给城区第二防线！重复！放弃城墙，全员撤回！”
命令通过电波传向东南方那道已经岌岌可危的防线。那道十五米高的钢铁混凝土巨壁，曾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屏障。墙外，三十条埋活尸的壕沟，曾是吞噬丧尸的巨口。可现在，壕沟早已被尸体填满，那十五米高的城墙下，S0和S1丧尸的尸骸已经堆积到了十二三米的高度，形成了一座恶臭的、通往城头的“尸山”。
部署在那里的两个军，已经鏖战了整整十七个小时。弹药即将告罄，士兵们疲惫到了极点，少数人甚至是一边靠着墙壁打盹，一边在战友的呼喊中惊醒，继续麻木地扣动扳机。再守下去，无异于全军覆没。
杜宇飞的拳头死死地攥着冰冷的栏杆。他能想象到弟兄们撤退时的惨状，那将是一场与死亡的赛跑。但他别无选择。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七个小时前，凌晨五点。
那时，天色最是黑暗，也是战斗最惨烈的时候。一波由数十头S2敏丧尸主导的攻城狂潮，险些将城墙撕开一个口子。就在情况紧急时，一个加密通讯接了进来，是钟奎。
“杜军长，”通讯器里，钟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凝重，“兰州有变，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我正在回援的路上。陇南，是兰州最后的屏障。无论如何，一定要守住。”
“司令，我明白！可是尸潮的数量太庞大了，我们的弹药消耗……”
“我知道。”钟奎打断了他，“你们真正的任务，不是全歼它们，而是拖住它们。用空间换时间。”
杜宇飞记得，当时钟奎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无比郑重的语气说道：“杜军长，我需要你和第一集团军群的弟兄们，在陇南，为我争取至少二十四个小时。只要你们能守住二十四个小时，我就能解决兰州的问题，回过头来，和你们一起，把这帮畜生彻底埋葬在陇南！二十四小时，我们就有希望了！”
希望。
在末日里，这是比粮食更宝贵的东西。
杜宇飞深吸一口气，将那口混杂着硝烟与血腥的冰冷空气压入肺腑。他看着远方，第一道防线上的士兵们如同潮水般退向城区，而在他们身后，无穷无尽的黑色尸潮，已经越过了那道被放弃的城墙，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陇南城区这片由钢铁与水泥构筑的“森林”汹涌而来。
“传我命令！”杜宇飞的声音嘶哑却坚定，“第二防线，所有单位，准备接敌！让这帮畜生尝尝，什么叫城市巷战的地狱！”
陇南城区，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立体的战争堡垒。六个军的兵力，十六万人，被部署在这片由无数高楼组成的战场上。所有二十米以上的楼房，都成了他们的防御工事。按照预案，所有楼房五楼以下的楼梯和通道，都已被高能炸药彻底炸毁，形成了物理上的隔绝。士兵们只在五楼及以上的楼层部署兵力，他们用家具、沙袋、柜子封堵窗户，只留下一个个致命的射击孔。
而在高楼之间，一根根粗大的钢缆被架设起来，形成了密布在城市上空的“蛛网”。一旦某栋楼房弹药耗尽，或者即将被攻破，楼内的士兵就可以通过这些缆绳，迅速滑向相邻的楼房，继续战斗。
“它们来了！”观察哨的嘶吼声在通讯频道里响起。
杜宇飞举起望远镜，瞳孔猛地收缩。
尸潮的前锋，已经涌入了城区宽阔的主干道。由于零下低温的影响，那些占了绝大多数的S0和S1丧尸，行动明显变得迟缓僵硬，速度只有正常状态的一半。但这丝毫没有削弱它们在数量上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它们像一锅煮沸的沥青，黏稠、肮脏，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填满了街道的每一个角落。
“开火！”
随着杜宇飞一声令下，整座城市仿佛瞬间苏醒了。
“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
“轰！”
部署在数百栋高楼上的数万个火力点，在同一时间喷吐出愤怒的火舌。重机枪的咆哮、突击步枪清脆的点射、狙击枪沉闷的怒吼、还有榴弹发射器划破空气的尖啸，汇成了一曲地狱的交响乐。
从高空俯瞰，这无疑是一场壮观而惨烈的屠杀。子弹如雨，从天而降，在下方拥挤的尸潮中犁开一道道血肉的沟壑。无数丧尸的脑袋如同西瓜般爆开，黑色的血液和脑浆四处飞溅。榴弹在尸群中炸开，狂暴的冲击波将周围的丧尸撕成碎片，清出一片片短暂的空地，但又在下一秒被后续的尸潮重新填满。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士兵们占据着绝对的高度优势，他们躲在坚固的工事后面，居高临下地进行着射击。而街道上的丧尸，就像是靶场里最愚蠢的活靶子，除了徒劳地向上伸着手臂嘶吼，根本无法对高处的士兵构成任何威胁。
然而，真正的威胁，从来都不是这些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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