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是妖魔，也不是鬼怪。
而是那个本应在京师之内，主持大局，稳定朝纲的帝师卫缭。
帝师卫缭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他瘦削的身影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横亘在沈均与那最终的真相之间。
“卫太傅？”宇文凯和李段峰立刻上前，他们恭敬地躬身行礼，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不安。
他们想不通这位本应在朝堂之上，与他们站在同一阵线的文官之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拦住他们的去路。
卫缭没有理会他们。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世间万物，只是静静看着沈均。
他的神情无比复杂，既有对后辈的欣赏，也有对时局的无奈，更有一丝不容动摇的决绝。
他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反抗的沉重力量。
“沈均，回去吧。”
“前面的路，你不能再走了。”
“为何？”沈均眉头微皱。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位老人并非敌人。
但他身上那股为了守护某种信念而凝聚的“道”，却比之前那三位守关者加起来还要更加难以逾越。
卫缭轻轻叹了口气。
那一声叹息仿佛包含了大周三百年国运的沧桑与疲惫。
“老夫承认大将军是国贼，其心当诛。”
他并未替大将军辩解，反而一开口便直接承认了对方的罪行，这让萧逸等人都为之一愣。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与沉痛。
“他也是维持如今大周这艘破船，不至于立刻沉没的最后一根主梁。”
他缓缓抬头看了一眼那座高耸入云，已被无尽黑气笼罩的通天坛，又看了看远处那片已陷入战火的京师城。
“你可知道一旦大将军今日身死于此，会发生什么？”
“天下立刻便会陷入藩王割据，群雄并起的乱世！那些手握重兵早已对皇权虎视眈眈的封疆大吏，会瞬间化为撕咬大周血肉的饿狼！”
他那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届时饿殍遍野易子而食，我大周的百姓将要承受的苦难，会百倍于今千倍于今！”
“老夫不能让你为了救一个人，而害了这天下万民。哪怕那个人是高高在上的女帝。”
这便是他的道，稳定压倒一切的守成之道。
他今日拦住沈均并非因为私仇，也不是因为派系之争，而是因为道不同。
这是一场无法用武力解决的战斗。
沈均看着眼前这位一心为民，哪怕选择背负骂名也要维持大局，令人敬佩的老人。
他忽然笑了。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争辩。
他只是平静地问道。
“太傅大人，您读了一辈子圣贤书，那您说何为天下？”
卫缭闻言微微一愣。
他没想到，沈均会问出这样一个宏大到无边无际的问题。
沈均没有等他回答。
他缓缓闭上双眼，催动了自己魂海之中的“鸿蒙道核”。
那股融合了建木生机与轮回秩序，以及大周国运龙气的至高力量，被他尽数调动。
但这股力量并未用于攻击，也没有散发出任何威压。
它化作了亿万个肉眼可见的温暖金色光点。
它们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阳光，又如同黑夜里最明亮的星辰。
它们从沈均的身上缓缓散发而出，洒向这座白骨累累的山，洒向山下那座惶恐与战乱中的巨大京师！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仿佛引动了天地间的至理共鸣，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天下不是那冰冷的龙椅。”
“天下不是那辽阔的疆土，不是那森严的朝堂。”
“天下是城中万家灯火，是乡间耕读渔樵。”
他的声音愈发高昂，如同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天下是每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人！”
“他们才是这社稷的根基！他们才是这江山的主人！”
他猛地睁开双眼。他那双深邃的眸中仿佛有日月在流转！
“你所谓的‘稳定’，是让这天下的主人活在国贼阴影下，苟延残喘任人鱼肉！那不是稳定，那是绝望！”
“而我想要的‘稳定’……”
“是为这天下，换一个朗朗乾坤！”
随着他这番话语，那亿万金色光点仿佛拥有了生命，落入了京师的每一个角落。
它们落在了那些因为战乱而躲在家中瑟瑟发抖的百姓身上，落在了那些因为担忧而彻夜难眠的老人身上，也落在了那些因为迷茫而不知所措的孩童身上。
那一刻，整个京师的万民之念，竟仿佛受到了某种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感召！
他们不约而同抬起头望向了通天坛的方向。
他们的心中同时升起了一股名为“希望”的火焰！
一道道微弱却又无比纯粹的信念之光，从那千家万户之中升腾而起！
最终它们汇聚成了一道贯穿天地的，由民心所组成的璀璨光柱，直冲云霄！
那光柱尽数汇入了沈均的体内！
帝师卫缭骇然地看着眼前这神迹一般的一幕！
他看到在沈均的身后，在那璀璨的民心光柱之中，竟缓缓浮现出三千个无比模糊却又无比威严的虚影！
那些虚影有身穿上古儒袍的大儒，有开创了百家争鸣的先贤，有制定了礼法秩序的圣人！
他们是这片土地数千年来，所有智慧与文明的化身！
他们是这天下万民心中最崇高的精神图腾！
此刻这些只存在于史书中的三千圣贤，竟齐齐地朝着那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年轻青衣身影。
缓缓地，深深地一拜！
这是大道之争的最终裁决！
帝师卫缭那坚持了一生的“守成之道”。
他那“稳定压倒一切”的信念，在这股排山倒海的煌煌“民心之道”面前，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他看着那个沐浴在万民之念与圣贤之光中的沈均，老泪纵横。
他喃喃自语。
“老夫……错了……”
“错得……离谱……”
他对着沈均这位他刚刚还在阻拦的年轻人，深深地一揖到地。
随即他默默地让开了那条通往坛顶的最后道路。
而此时坛顶之上，那座巨大无比的祭坛似乎也感应到了山下的惊天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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