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和与展十一守在宅子外头的树上。
得益于此处树木高大，非常方便隐匿身形，成了他俩跟踪藏身的好地方。
更早一些时候，谢清和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这几个人驾车看似曲折，实则一直在绕远路，有时候甚至会刻意走重复的路。
这个目的倒是不难猜。
祝繁音几个人被关门马车之中，是无法动作的。对于时间的感知，也就仅仅只能从马车走过的时间来计算。
可如今他们刻意绕路，无非就是打算影响车中人对距离和时间的感知。
这样一来，即便有人有了逃跑的心，也很难在估算错误的情况之下成功逃离。
谢清和沉默着，眼神正巧落在不远处的宅子里。
他在担心。
展十一倒是能理解。
这里的宅子和此前又不一样，进宅子之前，虽然保持着距离，但是他们掌握好差距，隔一段时间，总是能看到祝繁音一次的。
可是如今进了宅子，这一点变成了奢望。为避免打草惊蛇，他们此时此刻，并不能攀爬过这宅子的高墙，自然也就无从得知祝繁音的安危。
所能做的，似乎也就只剩下祈祷。
展十一问道：“公子，接下来我们应该要怎么做？”
谢清和甚至没有挪开视线，只淡淡回答了一个字：“等。”
如今临川城内情况未知，若他们进展顺利，想来此时此刻，已经给郭、秦二人上了压力，同时，应该也已经有了一份临川失踪人口的大概名单，而祝繁音这边，起码眼下还看不出来究竟有什么变化。
故而能做的，也就只有一条不变应万变。
这个法子显然不是谢清和愿意的。
他几乎是坐立不安。
只能祈祷着祝繁音安全，又希望所有的事情迅速推进，好将祝繁音从这危险的境况之中拯救出来。
忽然之间起了风。
谢清和眉头一皱，直觉不安。
那高墙之中，忽然从屋子里冒出一个身影，待看清的瞬间，谢清和直觉的心脏都要停止。
那是——牛成！
-
祝繁音咬紧了下唇。
这是她紧张时候的惯常动作。
牛成见过她，若是在此时发现她，必定会影响计划的进行。可是如今，她还能怎么隐藏自己？
祝繁音有些没有头绪。
只能默默祈祷着，牛成只是在门口转上一圈，也未必会进来。
她稍微挪了点步子，似乎凑上去听清楚牛成说话的内容。
先是络腮胡问询：“……牛班主，这一批是郭夫人特意催促了让尽快送来的，您要先看看吗？”
言谈之间，无疑是将她们当成了货品。
那牛成却并未直接回答：“这回不是我送，上次被人暗算，东西半路被弄走了，上头窝着火呢，暂时轮不到我。”
他说完这句，又怪笑着恨恨道：“若是那群人落到我手里，定然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祝繁音听得双腿发软。
她必须得想办法。
-
子时，临川县衙，却是白灯如昼。
展十七安排郭县令和秦县丞，要他们一道去翻档案，务必要将这些人失踪报案及后续官府作为的卷宗找出来。
两个人一起去了县衙办公的地方。
郭县令惴惴不安。
一来这几年里政务松散，何况人口失踪的案子，本来就是他们监守自盗，又哪里会认真准备卷宗？
郭县令舍不得眼前的荣华富贵。
他也是苦出身，最初的时候也曾经有过凌云志，却在一遍遍的波折之后，被安排到了临川这个地方。
他遇到了秦县丞。
满腔抱负无处施展，他在与秦县丞一遍遍地交锋里，在美酒美人的侵蚀之下，逐渐将年少的宏愿忘得一干二净。
无人聆听他的抱负，无人在意他的痛苦。
那就干脆都忘了。
只要有银子……
只要有银子，什么都成。
偶尔午夜梦回，郭县令也会梦见年轻的自己。那时候他与同窗相对着坐了一桌，从经济军事论到政治天象，从今岁收成论到铁马蓝关。少年的梦想在回忆之中熠熠闪光，又在往后的岁月里逐渐蒙尘，从此失去所有光芒。
他总在此时惊醒，也知道他与那位同窗，已然渐行渐远。
他便将银票抱在怀里，不许任何人抢走他的富贵。
只是到了如今。
此事摆明了不会轻易揭过。
即便展十七这个草包有心庇护，也挡不住那许多人的言语。
他毕竟从汴京来，谁不带着一颗建功立业的心，更遑论是这样，递到了嘴边的政绩。
郭县令思虑许多，纠结开口：“秦大人，这一回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就连夫人同他说起的时候，他也觉得这个祝繁音是个不错的人选。
外地人，父母又不在。即便真的下落不明，也未必有人能找到他们。
可谁都想到，柔夫人一个姑姑，竟然为了侄女做到如此地步。
这让郭县令汗颜。
于是这才有了刚才的问询。
他想的简单，若是将柔夫人要找的人送回去，这一场劫难应该就能解决。
但秦县丞的想法却与郭县令截然不同：“如此这事儿已经闹起来了，大人可听过一句话，不患寡而患不均。”
“若柔夫人如此一闹，就迫不得已要将哪好货送回去，那我请问，郭大人觉得，往后的县衙，要面临多少击鼓鸣冤？你能想象吗！”
不能。
郭县令自然也明白这话中道理，当下便不再提。
秦县丞又补充道：“郭大人也无需担心。等明日夜里，就带您再去看一眼，若山水别院这几位没什么问题，便立刻遣人送去汴京，以防夜长梦多。”
郭大人点头：“好。”
秦县丞：“大人不必太过于忧心，天塌下来还有汴京那几位爷顶着，咱们怕什么啊？”
而厅堂之内，展十七与赵怀柔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相视一笑。
他们都知道的，眼下的境况，对于郭县令和秦县丞而言，都算将他们逼迫到了一定程度。
人到了这种时候，就一定会无头苍蝇一样乱飞乱撞。
而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等着看看这些恶人，要怎么垂死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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