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的有些莫名。
祝繁音不解其意，不知如何回话。
一边的青衣先答了：“既然是喝药，自然也要用汤匙吧。”
“不错，那显贵人家的孩童，用的是一把金子做的汤匙。”赵怀柔点头，看着祝繁音：“可不论材质为何，归根到底，那也就是个汤匙，无论那两个如何云泥之别，一样都要到段羚这里治病，用汤匙喝药。人与人之间，本没有那样大的分别。”
祝繁音明白她的意思。
她低声道了谢，心思却飘得远。
她想到谢清和。
或许真如赵怀柔所说，人与人之间，本没有很大的分别。可家世地位，凡尘之中，又能有几个人当真不在意？
即便今日不在乎，那明日、后日呢？
等色衰爱弛，等相看无言，又是否会后悔，后悔当初的不在意？
祝繁音没有答案。
临川县令府邸位于城东，夫人姓郭，约莫三十来岁，满身绮罗，珠光宝气，正立在门口迎人。
祝繁音跟着赵怀柔甫一下马车，郭夫人便急急迎上来，热情抓着赵怀柔的手：“我的好姐姐，可算等来你了。”
话说一半，眼睛已经滴溜溜地将祝繁音打量了一遍：“姐姐，这芙蓉一般的姑娘是？”
赵怀柔介绍：“这是我娘家侄女，才到临川不久，这不是趁着夫人赏梅宴，特意带她一起来见见世面。繁音，还不快见过郭夫人？”
祝繁音正要行礼，被郭夫人连忙扶起，嗔怪赵怀柔：“自家孩子，这么客气是做什么？柳儿，快些带姐姐她们进去落座，我稍后便到。”
话音落，郭夫人一侧的婢女出来，声音细细弱弱：“二位请随我来吧。”
这县令府邸依山傍水，背靠一座小山，山上的泉眼漫成溪流，恰好流经府邸。整座府邸的格局以溪流为正中，左右坐落各式建筑，又沿着溪流种了不少花草，得益于涓涓溪流，即便在冬日里，此处也有伶仃的花红。
祝繁音看的暗暗咂舌。
这县令府邸当真豪华，她们跟着柳儿穿过数个月洞门，走过了桥梁回廊，几番周折，才到了今日赏梅之地。
正厅之外，一排绿梅正值花季，在枝丫上开出各式各样的姿态。
厅中已经来了不少人，多是些做母亲的带着家中小辈儿，说是带出来见世面。实则是将适婚的女儿带出来，要有儿郎的人家掌掌眼。
赵怀柔一个人独来独往太久，直至此时才发觉这场赏花宴的本质。眼看着好些夫人对着祝繁音来回打量，不禁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带着他那好儿子一道来了。
赵怀柔忧心忡忡。
祝繁音却没空注意这些。
她牢牢记着谢清和的叮嘱，知晓此回到县令府中机会难得，便一直打起精神，处处看，处处观察。
最惹人注目的当属这几株绿梅，开得热闹，可见是小心伺候的。
临川本地虽然有梅花，但并未有绿梅生长。这伶仃几株绿梅，该是从西南移栽而来。
这就更令人惊讶了。
临川之地虽然确实富庶，但一个县令之家，怎么会有这样的余财，为几株梅花这般折腾？
遑论这阖府上下，几案摆件，帏帐屏风，处处都是富贵玩意儿。
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汴京王府呢。
不多时，众人齐聚，郭夫人笑盈盈招揽众人坐下，这赏花宴便算开始了。
赵怀柔领着祝繁音去拜会各位夫人，凡有问及婚嫁的，通通都说已经许了人家。
祝繁音只当赵怀柔是帮她推脱，直至青衣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夫人这是怕公子吃醋呢。”
祝繁音一张俏脸红了个透。
她万万没想到，赵怀柔竟然会这样想。
同时又惴惴，担心赵怀柔看出了谢清和的心意，更何况，她自己都没想明白。
同时又忍不住寻思，赵怀柔在过来时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呢？
是要她不必担心身份之差吗？
祝繁音绞着手帕，心乱如麻。
郭夫人行走的累了，就近坐到一把椅子上。
端着茶碗轻啜一口，直勾勾地盯着人群中的祝繁音。
柳儿凑过来，低声问询：“夫人可有人选了？”
郭夫人放下茶，笑盈盈答：“那自然是有的，且是个外地姑娘，你去告诉他们，待会儿跟着去，摸清地方盯紧些，这可是个好货。”
柳儿领命，悄然退下。
郭夫人歇了须臾，又起了身，晃着腰肢到了赵怀柔身边。眼睛却仍旧是看着祝繁音，她笑盈盈：“好姐姐，你这个侄女儿我是真喜欢。”
她抓住了祝繁音的手。
祝繁音躲闪不及，被迫收回注意力，应付眼前人。
方才在大门处匆匆一瞥，如今再看，便发现郭夫人看她的眼神似乎不太对劲。
不像长辈看晚辈，倒像是猎人看见猎物。
祝繁音被自己的联想惊得后背一凉。
赵怀柔看出她尴尬，笑着将祝繁音的手抽出来：“行了，我这个侄女儿可是许了人家的，你就惦记啦。”
郭夫人挑眉：“是哪家的公子有这样的好福气？”
赵怀柔心想，那自然得是我儿子。
面上却答得含混：“是我娘家那边的人，等从临川回去，估计又要完婚了。”
祝繁音故作害羞，抓着她的袖子，小声抱怨：“姑母说什么呢……”
郭夫人作出一个遗憾的表情：“唉，你也真是，许了人家的也带出来，不知要让多少人心碎了。”
不觉间，天近黄昏。
赏梅宴结束，郭夫人亲自送着赵怀柔几人到门外。
临了还不忘寒暄：“到时侄女儿成婚，可记得请妹妹喝喜酒。”
赵怀柔也笑：“哪能少了你的。”
-
回程的马车上，赵怀柔全程微微闭着眼。
祝繁音原本有话要说，如今见她疲乏，只得按下不语。
可等到离家不远，赵怀柔睁开眼，高声吩咐外头车夫：“拐去松鹤楼，繁音饿了，我们去买些酒菜。”
祝繁音本能觉出不对，下意识看向赵怀柔。
赵怀柔觉察到她的目光，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而后抓起她的手，在她手心写下一个“人”字。
有人跟在他们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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