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李宏伟在修路的简易办公室里，正在接电话，外面进来一个人，盯着他问道：“你是李宏伟吧？”
李宏伟说：“啊？找我啥事？”
他还以为是修路的事情，看对面人穿着夹克，长裤，皮鞋，不像普通的人，手里什么也没有拿，又不像公家人。
对方说：“外面有个人找你。”
李宏伟说：“啥事？”
对方说：“跟修路有关的事。”
李宏伟知道搞工程事情多，但没想到，搞工程事情这么多。
李宏伟一点也没有怀疑对方，他跟着那人，走出办公室。
工地，旁边有条窄窄的路，通向路口。路口，有一辆车。
李宏伟问那个人：“谁找我？”
对方说：“车里呢，你过去就知道了。”
李宏伟远远地打量那辆车，车是捷达。
那时候，一般的商人还买不起捷达。能坐捷达的，不是大商人，就是有头有脸又有钱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怠慢不得，李宏伟连忙快走两步，走到车门前。
车门一开，李宏伟往车里一探头，身后的那个人就用力推了李宏伟一把，把李宏伟推进车子。
他随即上了车，众人将李宏伟控制住，车子扬长而去。
车子开到一家宾馆。老谢他们在宾馆里长期租一个房子。
李宏伟上车就被戴上手铐，这让李宏伟心里凉了半截，他明白对方都是便衣。
什么事情出事了呢？他从小时候记事起，开始往后捋——
在幼儿园跟葛涛打架，两人一起偷小朋友的饼干吃，还揍小朋友，这些都不算。
后来进了学校，他也跟葛涛打过群架，还抽烟，也不能算，因为没有把对方怎么样。
再后来进了工厂，从学徒工到当上主任，这里面就有说道了。他送过几次礼，这算不算事？
只是，王主任还有杨厂长，没听说他们谁被逮起来呀？他们要是没逮起来，也牵连不到李宏伟。
那还有啥事呢？
就是葛涛修建厂房的那件事，他帮葛涛送礼，还拿了葛涛的好处，这件事如果出事，那就是跟葛涛有关。
一想到葛涛，李宏伟明白了，自己这次的无妄之灾，肯定是葛涛引来的。
这个损犊子，不一定得罪了什么人，才会牵连到他。
进了宾馆的房间，而不是去局里，李宏伟又开始纳闷，难道，绑自己的人不是便衣，是葛涛在社会上引来的麻烦？
怎么不正大光明地去局里呢？
对方把李宏伟铐在暖气管上。
房间里有一张桌子，两人坐在桌后，一个人问话，一个人打开本子记录。
这个姿态，李宏伟明白个大概。这些就是老便，不过，不是本市的，是外地的。
对方问：“你叫李宏伟吗？”
李宏伟如实回答。
对方说：“你什么时候开始修路？”
李宏伟说：“五月开始筹备，六月开始动土，你们是哪的，问我这个干啥？”
对方起身，从兜里掏出证件给李宏伟看。
李宏伟看了一眼，对方就收了起来。
对方说：“修路的事是你自己的，还是你和别人的？”
李宏伟心里想，跟上面签的协议都是他的名字，那就只说登记在案的，麻烦少。
李宏伟说：“是我自己办的。”
对方说：“你自己能办这么大的事？”
李宏伟说：“你觉得我不能，但我就是能，你要是觉得有问题，你们查吧。”
对方倒是没有在这件事上多纠缠，接着问：“认识葛涛吧？”
李宏伟说：“不太熟。”
对方说：“你们俩合伙开长胜，还不熟？”
李宏伟说：“合伙做生意，有利益就干呗，没有利益就分开，不用太熟。”
对方说：“你的嗑扔得挺硬啊？经常经历这种机会？”
李宏伟说：“第一次这么幸运。”
对方说：“跟聪明人就不用兜圈子，我问你一件事，去年春夏之际，葛涛从外地带回来一袋子苹果，你见过吗？”
李宏伟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是假钱的事情露馅了。
李宏伟说：“苹果是外地带回来的？我们长胜的苹果，都是在小摊小贩手里买来的，不用到外面进货。”
对方说：“你装糊涂呢？”
李宏伟说：“我真不明白，你们要问什么直说行不行？我那修路的，一会儿工夫都不能离开人，再说我媳妇怀孕了，我得回去给我媳妇做饭——”
对方说：“好好想一想，葛涛有没有从外地拎到长胜一袋子苹果？想明白再告诉我们……”
又盘问了一会儿，两人相继离开了房间。
已经是中午，房间里没有吃的，没有喝的，窗帘还撂下了，屋子里有些幽暗。
走廊里静悄悄的，整个二楼，没有什么动静。一楼，隐隐地传来说话声，还有笑声。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李宏伟被铐在暖气管子上，坐不下，站不直，只能以一个弯腰的姿势，长久地靠在暖气上。他腰疼得难受。
他心里又憋气又窝火，想找葛涛算账。
但他心里也清楚，此时此刻的葛涛，估计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他也担心媳妇田小雨。
田小雨要是知道他出事了，肯定要四处查找。她怀孕呢，可别出事！想到田小雨，他的心不由得紧张起来。
葛涛和小姚，是前一天的夜里，就被逮起来的。
这次，是安城局里的人直接出面，带走了两个人。
葛涛的事太多了，他不知道哪件事出错了，索性进去之后，啥也不说，顶多关两天就放出去。
葛涛比李宏伟还强一点，捞到一个座位，不过，手铐脚镣都给上了。葛涛琢磨，什么事情这么大呢？
人家没搭理葛涛，晾了他一晚上。
葛涛倒是不担心自己，反倒有点担心小姚。这家伙能不能扛住？别啥事都给我撂了，那可坏菜了！
后来一想，小姚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出生入死，不会撂。
葛涛知道自己的事情太多，也不去想，太费脑子，他很干脆地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晚。
头顶的灯虽然开着，但没人看着他，他睡得还挺香。
早晨起来，有人递过来两个馒头，一碗粥。
葛涛说：“没有菜呀？”
对方说：“爱吃不吃，不吃饿着。”
葛涛说：“伙食太不好，要不要我们资助你们一点？”
对方说：“显你趁钱呢？消停待着得了！”
葛涛吃了半个馒头，喝了一碗粥。
又开始衡量，哪件事出错了呢？早晨头脑清醒，他开始铆劲地想：
跟李宏伟不同，葛涛不是从以前往现在想，他是从现在往以前想。
他知道，现在找他，肯定是最近两年发生的事情，再早的话，早就找他了，不会等到两年后。
修路的事情？没听说上面爆了，那就不是这件事。
冯老板和小秋的金凤凰？那跟葛涛没关，葛涛还因为这件事获得一个好市民奖呢！
再往前推了一下，1996年没事，那就是1995年的事。
1995年，他干了几件大事，这几件大事都跟长胜有关。他弄来一袋子钱，把小巴黎干废，长胜从此日进斗金。
对，就是这件事！
葛涛想了想，知道这笔钱的有李宏伟，有小姚。
他相信小姚不会说，要是说了，那就得在牢里蹲个几年才能出来。要是不说，挺过去也就挺过去。
李宏伟也不会说，他说这件事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没有好处，谁干呢？
何况，不仅没有好处，对李宏伟还有坏处。
一旦葛涛蹲了笆篱子，修路的资金立刻就成为一个大问题，李宏伟弄不来钱，他能干事，但他没钱。
修路的工程进行不下去，就得给人交上去。
葛涛认定李宏伟和小姚，都不会说这件事。
那么，只要他自己守口如瓶，就啥事没有。
可是，这时候，他忽然想起静安来。
这袋子苹果，是静安从火车上背到安城的，她知不知道袋子里不仅是苹果，还有其他重要的东西呢？
他犯难了，静安到底知不知道袋子里的秘密？
万一，静安也被这些人带走，她能扛住吗？还不得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去啊？就算她不知到袋子里的乾坤，她乱说一起，也对他葛涛不利。
还有，谁把这件事捅出去的呢？不会是静安吧？静安恨他葛涛结婚娶了艳子，又恨他跟了葛丽华，导致艳子的姐姐打了静安。
这件事都摆平了，静安还揪着这件事不放？女人的心眼儿咋这么小？
直到下午，才有人盘问葛涛。
也是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两个人，一个人负责盘问，另外一个负责记录。
负责盘问的盯着葛涛问：“姓名？”
葛涛说：“直接说事吧，你们不知道我叫啥，能把我逮这儿来吗？”
对方大声地喝问：“姓名？”
葛涛懒洋洋地答：“葛涛。”
“年龄？”
“29岁，零11个月。”
“籍贯？
“不懂啥是籍贯。”
“装糊涂，你都几进几出了？还不知道啥是籍贯？”
葛涛说：“安城。”
“知道你因为啥进来吗？”
“不知道。”
“那你就想吧——”
“没想出来。”
……
对方继续盘问：“去年五月份，你和你的兄弟从哈尔滨回来，带了什么回来的？”
葛涛说：“一年多的事情谁记得？你能记住啊？我记不住，记性不好，记性好就考大学了。”
对方说：“我提醒你一下，一个女人跟我们说的，你带回来一袋子东西，那是什么东西？”
葛涛心里一惊，莫非真的是静安告发了他？
这个小女人真是忘恩负义，他葛涛也帮过她不少，都忘了？就记着他的不好！
葛涛说：“哪个女人？跟我的女人多了去，你说的是哪个？”
对方说：“少扯这套，我再给你提个醒，这个女人姓陈，在你的舞厅唱过歌，跟你相好过。”
葛涛心里想，对方了解得这么多，那肯定是静安告了她。
不过，只要不是抓现行，葛涛永远也不会承认。
对方见葛涛不承认，又把他扔在房间里晾着。
盘问小姚的话，大致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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