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储秀宫西侧的偏殿里，林晚棠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惊醒。睁开眼，只见巧云正对着梳妆台上的铜镜，用一根银簪笨拙地绾发。晨光透过糊着高丽纸的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宫女消瘦的身影拉得老长。
“小主醒了？” 巧云慌忙转身，发簪 “当啷” 掉在地上，“内务府的人还没来送洗漱水，奴婢想着先收拾妥当，免得误了时辰。”
林晚棠揉着发酸的肩膀坐起身。这已是她被贬为小答应的第七日，曾经宽敞明亮的寝殿换成了这间终年不见阳光的偏房，每日的炭火供应从三筐锐减到半筐，连热水都成了稀罕物。昨夜下了场秋雨，寒意顺着窗缝钻进来，她裹着薄被蜷缩在床榻上，听了整夜呼啸的风声。
正想着，门外传来粗鲁的敲门声：“林小答应，领月例了！”
巧云连忙去开门，却见两名内务府的太监抬着个破旧的木箱，将东西随意往地上一扔：“糙米三斗，粗布两匹，宫烛五支。”
“公公，这……” 巧云看着箱中发霉的糙米，忍不住开口，“上月小主还是常在，月例该有……”
“常在？” 为首的太监尖着嗓子冷笑，三角眼斜睨着林晚棠，“如今不过是个连答应都不如的玩意儿！要不是看在储秀宫的面子上，这点东西都不该给！” 说罢，带着同伴扬长而去。
林晚棠攥紧床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研究过清宫档案，知道低位宫嫔的待遇本就微薄，如今被刻意刁难，更是雪上加霜。在现代，她从未为衣食发愁，可此刻，连吃饱穿暖都成了奢望。
“小主别难过，奴婢去御膳房要点热水，再把糙米筛一筛，总能将就着吃。” 巧云强颜欢笑，转身欲走，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林小答应好大的架子！” 随着一声冷笑，翊坤宫的掌事宫女翠玉领着几个太监闯了进来，“惠妃娘娘要用储秀宫的暖阁招待贵客，你这偏房也腾出来打扫打扫！”
林晚棠猛地站起身，裙摆扫翻了桌上的茶盏：“翠玉姑姑，这是内务府分配给我的居所，凭什么……”
“凭什么？” 翠玉甩了甩手中的丝帕，眼神中满是轻蔑，“就凭你是个失宠的小答应！惠妃娘娘位份比你高七等，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你在这宫里消失！” 她挥了挥手，身后的太监立刻开始翻箱倒柜，将林晚棠仅有的几件衣物扔得满地都是。
巧云扑上去护住箱子：“你们不能这样！小主好歹也是皇上亲封的……” 话未说完，就被一名太监重重推倒在地。
林晚棠只觉热血上涌，冲过去扶起巧云。就在这时，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屋内众人脸色骤变，齐刷刷跪下：“给皇上请安！”
康熙皇帝负手而立，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终落在林晚棠身上。七日前选秀时那个温婉动人的女子，此刻衣衫凌乱，发丝散落，眼中却燃烧着倔强的火焰。不知为何，这抹倔强竟让他想起朝堂上那些直言进谏的臣子。
“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的声音不怒自威。
翠玉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将惠妃要用暖阁的事说了一遍。康熙听完，眉头微蹙：“翊坤宫没有地方待客？非要为难一个小答应？”
“皇上恕罪！” 翠玉连连磕头，“奴婢这就带人离开！” 说罢，带着众人仓皇退去。
林晚棠望着皇帝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在这后宫之中，皇上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生死。可这份恩宠又能持续多久？就像昨夜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皇帝转身看向她：“起来吧。朕记得你，选秀时作了一首《咏梅》，倒还有些才情。”
林晚棠福了福身，声音清冷：“谢皇上夸奖。只是在这深宫里，才情又有何用？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罢了。”
这话让康熙微微一怔，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后宫中的妃嫔，无不是想尽办法讨好他，像这般直言不讳的，倒是头一个。
“看来落水之后，你倒是变了性子。” 皇帝意味深长地说，“既如此，便好好活着。若是连这点磨难都受不住，又怎配待在朕的后宫？” 说罢，转身离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林晚棠瘫坐在地上。巧云爬过来握住她的手：“小主，您方才太冒险了！要是惹恼了皇上……”
“还能比现在更糟吗？” 林晚棠苦笑，“巧云，你说这后宫像什么？”
“像…… 像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巧云红着眼眶说，“奴婢伺候过三个小主，都是这样，一旦失宠，就被踩进泥里。”
林晚棠望向窗外，宫墙高耸入云，将天空切割成巴掌大的一块。她突然想起史书上记载的康熙朝后宫，那些湮没在历史尘埃中的女子，有多少是像她这样，在这深宫中耗尽了青春与生命？
“不，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她握紧拳头，“巧云，你去打听一下，近日宫里有什么要紧事？”
“要紧事？” 巧云愣了愣，“听说三日后是皇太后的寿辰，各宫都在准备贺礼。还有……” 她压低声音，“惠妃娘娘最近与大阿哥走得很近，坊间都在传，她想争一争太子之位……”
林晚棠眼睛一亮。作为历史系研究生，她对这段历史再熟悉不过。康熙朝的九子夺嫡，是何等惊心动魄的大戏！而此刻，这场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如果能利用对历史的了解……
“巧云，去把我那件月白色的旗袍找出来，再拿针线和剪刀。” 她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们也该准备一份贺礼，一份让所有人都忘不了的贺礼。”
夜色渐深，储秀宫的偏殿里，烛光摇曳。林晚棠伏在案前，借着微弱的光线，在宣纸上勾勒着图案。巧云坐在一旁，将剪好的绸缎仔细拼接。窗外，秋虫低鸣，偶尔传来巡夜太监的梆子声。
她们不知道，这份贺礼能否改变命运；也不知道，在这暗流涌动的后宫中，等待她们的是机遇，还是更大的危机。但林晚棠明白，想要活下去，想要在这深宫中站稳脚跟，就必须主动出击，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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