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委工作组的进驻，在星洲市委市政府内部引发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早晨的市委大楼走廊里，干部们交谈的音量都低了几分，眼神交换间带着揣测与谨慎。
卜皓刚走进办公室，秘书就跟进来说：“卜书记，今天原定的开发区现场协调会，几个部门负责人请假了，说是突发工作冲突。”
“哪几个部门？”卜皓平静地问，手上整理文件的动作并未停顿。
“发改委王副主任、规划局李局长，还有...”秘书顿了顿，“财政局孙副局长。”
卜皓抬眼：“孙副局长不是孙海的堂弟吗？”
秘书点头：“是的。需要我重新协调时间吗？”
“不必了。”卜皓摆摆手，“按计划开会，谁来谁参加。缺席的部门，会议纪要上如实记录。”
秘书离开后，卜皓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院子里陆续驶入的车辆。他清楚地看到几个平时积极的部门负责人，今天却故意绕开主楼，从侧门进入办公楼。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他轻声自语，脸上却不见丝毫沮丧。
此时，专案组办公室内的气氛更为凝重。欧雅看着面前寥寥无几的参会人员，强压怒火问：“其他人呢？不是说好今早开案情分析会吗？”
沈幼楚小声汇报：“孙书记那边的人都没来，说是要准备省纪委工作组的问询材料。我们这边也有两个人请假了。”
会议室门被推开，孙海慢悠悠地走进来：“欧组长，不好意思来晚了。刚才陈书记找我有事交代。”
他环视一圈空着的座位，故作惊讶：“哟，今天人这么少？是不是都去迎接省纪委工作组了？”
欧雅冷冷道：“孙书记，专案组工作正值关键阶段，这个时候人员不齐，会影响调查进度。”
孙海大剌剌地坐下：“欧组长，不是我说你。现在省纪委工作组都进驻了，说明事情不简单。咱们专案组是不是该暂时放慢节奏，等等上面的结论？”
“这是郑书记亲自部署的案件，没有上级指示，谁也无权暂停调查。”欧雅针锋相对。
孙海皮笑肉不笑：“那是自然。不过嘛，现在情况特殊，卜书记正在接受调查，专案组又是他直接领导的。咱们是不是该避避嫌？”
会场一片寂静，几个中立干部低头假装记录，不敢接话。
沈幼楚突然开口：“孙书记，我刚刚完成了对那段关键通话的声纹比对。结果显示，通话一方确实是陈平书记，另一方有92%的可能是您。”
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孙海脸色骤变：“沈处长，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有什么证据？”
沈幼楚不慌不忙地打开笔记本电脑：“这是公安部声纹鉴定中心的初步比对报告。如果孙书记认为有误，我们可以请省厅专家重新鉴定。”
孙海猛地站起：“你这是诬陷！我要向陈书记汇报！”
“请便。”欧雅冷冷道，“不过在此之前，请您解释一下，为什么在匿名举报信出现的前一天晚上，您与陈平书记有长达47分钟的通话？”
孙海额头渗出冷汗：“我们...我们是在讨论开发区的工作！”
“深夜十一点讨论工作？”欧雅步步紧逼，“通话内容中提到的‘材料’、‘水军’、‘最后一搏’又作何解释？”
孙海语塞，抓起公文包就往外走：“我不跟你们在这里扯淡！我要向陈书记汇报你们的无端指控！”
看着孙海狼狈离去的背影，与会人员面面相觑，气氛更加凝重。
欧雅环视会场：“还有谁要请假的吗？现在就可以走。”
无人应答。
“好，那继续开会。”欧雅恢复平静，“沈处长，请你详细介绍声纹比对结果。”
会议结束后，欧雅单独留下沈幼楚：“刚才太冒险了。我们还没有拿到确凿证据，这样打草惊蛇，可能会让孙海狗急跳墙。”
沈幼楚擦擦汗：“我看他那样咄咄逼人，一时没忍住...而且声纹比对结果确实是真实的，只是还没有走完司法鉴定程序。”
欧雅叹气：“我理解。不过接下来要更加小心。我估计陈平那边很快会有反应。”
果然，中午时分，市委办公厅下发通知：鉴于当前特殊情况，经研究决定，专案组工作暂时由陈平书记直接领导，孙海副书记具体负责。
“这是明摆着要夺权了！”沈幼楚愤愤道。
欧雅却异常冷静：“意料之中。你马上把核心证据材料备份，原件转移到安全地方。我担心他们会以‘整理档案’为名没收材料。”
“已经备份好了，原件在我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沈幼楚说，“密码只有我知道。”
下午两点，孙海果然带着两个人来到专案组办公室：“欧组长，根据陈书记指示，我们需要对专案组所有材料进行整理归档，请配合一下。”
欧雅平静地问：“有正式文件吗？”
孙海拿出一份盖有市委公章的通知：“这是办公厅的正式通知。”
“可以。”欧雅点头，“不过所有材料调阅都需要登记签字，这是规定。”
孙海带来的两个人开始清点材料，但当他们要求打开保险柜时，沈幼楚拒绝了：“保险柜里是案件核心证据，按照公安部和省纪委的规定，调阅需要两级审批。”
孙海眯起眼睛：“沈处长，我现在就是代表陈书记来检查工作的，这就是审批！”
沈幼楚坚持原则：“按规定，需要陈书记本人签字或市委办公厅正式公函。”
双方僵持不下时，欧雅手机响起。接完电话后，她对孙海说：“省纪委工作组周卫国副书记要听专案组汇报，请孙书记一起去吧。”
孙海一愣：“现在？”
“对，现在。周副书记已经在会议室了。”欧雅拿起笔记本，“材料整理的事，等汇报完再说吧。”
汇报会上，周卫国认真听取了专案组的工作进展，特别是关于声纹比对的发现。
“这个发现很重要。”周卫国严肃地说，“不过司法鉴定程序必须规范。这样吧，我把样本带回省厅，由省公安厅技术总队重新鉴定。”
孙海急忙说：“周书记，这段录音的来源是否合法还存疑，我觉得...”
周卫国打断他：“合法性问题由法律专业人士判断。现在的重点是查清真相。”
会后，周卫国单独留下欧雅：“欧雅同志，你们面临的困难我很清楚。郑书记让我转告你，专案组工作不能停，有省委做你们的后盾。”
“谢谢周书记。”欧雅感动地说。
周卫国压低声音：“工作组初步判断，举报卜皓同志的材料确系伪造。但要走完司法程序还需要时间。在这期间，你们要格外注意安全，特别是核心证据和关键证人的保护。”
“明白。”欧雅点头，“我们已经对关键证人实施了保护措施。”
傍晚，欧雅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保护卜明伟的便衣警察报告：“欧组长，今晚又有人试图接近卜明伟，被我们拦截了。对方很专业，看到我们就迅速撤离。”
欧雅神色凝重：“加派一倍人手。我怀疑他们可能要硬来。”
与此同时，在王建明的私人会所里，陈平、王建明和孙海正在进行一场密谈。
“声纹比对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孙海焦急地说，“一旦省厅确认是我和陈书记的通话，就全完了！”
陈平面色阴沉：“慌什么！通话内容又没有明确指向，完全可以解释为工作交流。”
王建明插话：“现在关键是卜明伟这个活口。只要他改口承认那笔钱是卜皓授意收的，一切还有转机。”
“问题是警方把他保护得太严密了，我们的人根本无法接近。”孙海说。
王建明眼中闪过凶光：“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我手下有一批人，可以制造一起‘意外事故’。”
陈平猛地抬头：“你疯了？现在省纪委工作组就在星洲，这个时候出事，不是自投罗网吗？”
“那您说怎么办？”王建明摊手，“等死吗？”
陈平沉思良久，缓缓道：“让那个赵斌消失，切断与高远集团的直接联系。至于卜明伟...再想其他办法。”
孙海突然想到什么：“卜明伟公司不是有笔贷款要到期了吗？也许可以从这里做文章...”
夜深了，星洲市的这个夜晚格外漫长。各路人马都在暗中行动，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在市委宿舍里，卜皓正与郑国锋通电话：“郑书记，我请求将计就计，假装被调查牵制，引诱对方更大动作。”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后，传来郑国锋坚定的声音：“可以。但记住，安全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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