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清晰的呼唤，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冷水，瞬间炸开了凝固的空气！
无数道目光，带着惊愕、探究、不解，齐刷刷地聚焦在林晚棠身上。
人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嗡鸣——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温婉沉静、甚至有些低调的旅长夫人，竟然认识那个处于风暴中心的城里女人！
朱美娟反应最快，一把攥住林晚棠的胳膊，声音带着急切的劝阻和担忧：“哎哟我的小林！你可怀着身子呢！这浑水蹚不得！动气伤身，快，跟我回去！你家老谢知道了还不得急死！”她试图将林晚棠从这漩涡中心拉走。
司曼玲在看清林晚棠面容的刹那，眼中也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晚……晚棠？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仿佛在绝境中看到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故人。
林晚棠没有理会朱美娟的拉扯，目光牢牢锁住司曼玲那双写满疲惫和挣扎的眼睛。她挺直了脊背，无视周围所有的注视，声音清晰而坚定，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直剖开眼前这虚妄的温情：
“曼玲姐，跟我走，好吗？”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恳切，又带着洞察世事的冰冷，“不要相信任何承诺，尤其是男人的承诺！你看看现在，看看这个时代！你真觉得，他能给你更好的生活？”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一旁脸色铁青的张新民，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下，“一个能抛弃共患难、为他生儿育女的糟糠之妻的人，他的良心和担当，还剩下几分？值得你赌上一切，跟着他一无所有地去流浪吗？！”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深深的叹息，将残酷的现实血淋淋地摊开在司曼玲面前：“当初在海城，他就已经用‘未婚’的谎言欺骗过你一次！那教训还不够痛吗？如今，他丢了军衔，没了官职，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普通人！你告诉我，你们离开这里，能去哪里？吃什么？喝什么？天寒地冻，哪里是你们的容身之所？！”
林晚棠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响彻在死寂的院落里。
那些围观者心中模糊的疑虑、不敢宣之于口的现实，被她如此直白、如此犀利地说了出来！现场陷入一片更深的死寂，连李丽芬都忘了哭嚎，所有人都被这番毫不留情、却又无比真实的话语震住了。
“曼玲姐，清醒一点！”林晚棠的声音带着最后的恳求和决绝，“现在，就跟我离开！明天，我亲自送你回海城！司叔叔和司阿姨找不到你，该有多担心？他们才是你最该回去的地方！”
“够了！”张新民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难堪中反应过来，脸色由青转紫，额角青筋暴跳。他猛地踏前一步，指着林晚棠，声音因愤怒而扭曲：“我们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手画脚！胡说八道！都给我滚出去！少在这里多管闲事！”
司曼玲怔怔地看着林晚棠，那双原本带着决绝和一丝希冀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剧烈的挣扎和动摇。林晚棠的话，像冰锥刺破了她勉强维持的幻梦，让她不得不直面那赤裸裸的、冰冷的现实。她的嘴唇翕动着，眼神在林晚棠和张新民之间痛苦地游移。
“曼玲！别听她的！我们走！现在就……”张新民急切地想去拉司曼玲的手。
“啊——！你个搅屎棍！我撕烂你的嘴！”被戳中痛处、彻底疯狂的李丽芬，不知何时端了一盆冰冷刺骨的脏水，像头暴怒的母狮，尖叫着就要朝林晚棠泼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高大的身影如同疾风般掠过人群！
谢明远及时赶到，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攥住李丽芬的手腕，狠狠一拧！
“哗啦——！”
水盆脱手，大半盆脏水泼洒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离林晚棠的棉鞋仅有寸许！刺骨的寒气仿佛扑面而来。
谢明远将惊魂未定的妻子牢牢护在身后，眼神如刀锋般扫过李丽芬，带着凛冽的警告，随即低头看向林晚棠，声音低沉而坚决，带着不容反驳的强势：“阿晚，我们该回去了！大过年的，该说的话，你已经说尽了！路要怎么选，是他们自己的事！这是别人的家务事，到此为止！”
围观的人群也如梦初醒，意识到这场闹剧的危险性，纷纷开始拉扯自家的家属离开。
“走了走了，回家守岁去！”
“别看了，大过年的，晦气！”
朱美娟也心有余悸，用力拉着林晚棠：“对对对，小林，听你家老谢的，快走！这浑水咱不蹚了！”
林晚棠被谢明远护着，身不由己地向外走。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依旧僵立在原地、眼神空洞挣扎的司曼玲，提高声音，留下最后一句清晰的话语，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曼玲姐！记住！我哥在西北，赵振国在苏城农村！如果你需要帮助，随时来找我！不想回海城，就别回去！但是——”她的声音带着穿透寒风的力度，“绝对！不要跟那个曾经欺骗过你的人一起走！”
司曼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目光追随着林晚棠离去的背影，那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最终，她只是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塑，怔怔地站在原地，任由刺骨的寒风穿透她单薄的棉衣。
林晚棠在谢明远半护半揽下，走出了这片混乱和冰冷。
李小棠沉默地跟在后面，像个没有生气的影子，今夜目睹的一切似乎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
回到自家温暖的灯火里，喧嚣和寒意被隔绝在门外。
张小宝搬着小板凳，安静地依偎在林晚棠脚边，像只寻求庇护的幼兽，大气也不敢出。小小的手紧紧抓着她的裤脚。
林晚棠心中那股翻腾的郁气和寒意尚未散去，她随手抓了一把炒得喷香的瓜子，塞进小宝冰凉的小手里，声音带着疲惫却努力维持着温柔：“吃完这些就去睡觉。守岁是大人的事。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睡饱。”
张小宝用力点头，小手紧紧攥着那把瓜子，仿佛攥着唯一的温暖：“嗯，谢谢婶儿。”
谢明远走过来，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纸包，塞进小宝另一只手里，声音低沉却带着抚慰：“小宝，又长大一岁了。新年好。”
窗外，零星的雪花开始飘落。屋内炉火正旺，映照着红彤彤的窗花和对联。
这个除夕夜，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风暴，此刻似乎终于要归于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带着疲惫的平静。
然而，林晚棠知道，司曼玲那双空洞挣扎的眼睛，像烙印一样刻在她心里。
今夜，对许多人来说，注定无眠。
那未解的结局，如同窗外无声飘落的雪花，带着冰冷的重量，悄然覆盖了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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