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非白不敢有半分犹豫，他立刻将那两块还散发着不同气息的碎片，当成了鱼饵，重新挂在了钓星竿那虚无的鱼线上。
他再次挥竿。
鱼线没入归墟，这一次，竿身剧烈地震颤起来，指向了一个与天庭遗迹和葬剑之冢都截然不同的方向。
那里没有铁血，没有锋锐，只有一片无尽的，让人神魂都为之沉沦的悲苦与死寂。
“主人，是菩提苦海。”
殷非白的声音愈发恭敬，他现在已经彻底化作了苏尘最忠实的向导。
“归墟第三绝地，传闻是一位远古佛陀证道失败后，以自身无量慈悲与无尽苦厄所化。海中没有生灵，只有永恒的沉沦，任何道主的神念一旦沾染，便会瞬间迷失，堕入无间地狱，体验亿万次轮回之苦。”
原启号调转船头，朝着那片死寂的苦海驶去。
这一次，还没靠近，一股无法形容的悲意便扑面而来。
那不是攻击，而是一种感染。
它在勾起每个人心底最深的痛苦与悔恨。
昊天眼前再次浮现道陨神伤的凄惨景象，这一次，他竟是连道心都守不住，眼角淌下了两行清泪。
单膝跪地的赤媚娘，身体剧烈颤抖，她那双妖媚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无尽的痛苦与挣扎，仿佛她刀下那亿万冤魂的怨念，在这一刻尽数反噬到了她自己身上。
就连姬千雪，都感到体内的佛魔之力开始剧烈冲突。她脑海中，一面是佛陀的慈悲低语，一面是心魔的疯狂咆哮，两种声音撕扯着她的神魂，让她俏脸瞬间煞白。
洛神连忙将阿大抱得更紧她身上的月白长裙都仿佛黯淡了几分。
唯有苏尘依旧平静。
他看着众人痛苦的模样想了想。
“太苦了。”
他自语一句。
然后他又拿出了那口混沌元胎釜。
这一次，他没有煮茶也没有煲汤。
他往锅里倒了些无根之水然后从怀中，取出了几粒之前从丹主那里拿来的“生命之沙”扔了进去。
紧接着他又从姬千雪那里，要来了几滴她体内最精纯的魔念本源。
最后他屈指一弹，一缕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初始神魂之力，被他当成了火。
他开始熬糖。
一股无法形容的，既有生命之甘甜，又带着一丝魔念之刺激，更有神魂之清澈的奇异香气，从锅中飘散开来。
那香气飘过。
昊天瞬间从悔恨中惊醒，只觉得道心通明，再无半分挂碍。
赤媚娘身上的痛苦如潮水般退去，她那颗杀戮道心，竟是在这股香气的滋润下，变得更加圆融，杀伐与守护，不再对立。
姬千雪体内的佛魔之力，奇迹般地停止了争斗，在那股香气的调和下，开始以一种全新的方式，缓缓融合。
所有人都从那无尽的悲苦中挣脱出来。
他们看着那个正拿着一根小木棍，在锅里认真搅动的男人，脸上只剩下无法理解的敬畏。
以生命为料以魔念为引，以神魂为火。
他竟是在熬一锅糖。
原启号缓缓驶入菩提苦海。
海面平静如镜却倒映着众生沉沦的悲惨景象。
在苦海的最中央，一株巨大无比却早已枯萎的金色菩提树静静矗立。
树下盘坐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身穿灰色僧袍，面容枯槁双目紧闭的老僧。
他身上没有半分生机却散发着一股足以让天地同悲的无尽苦意。
他便是这片苦海的源头那位证道失败的佛陀，所留下的一缕执念。
“众生皆苦，回头是岸。”
老僧没有睁眼他那充满悲悯的声音，直接在众人神魂中响起。
“放下执念，与我共渡这无边苦海方得解脱。”
他的声音便是这片苦海的法则。
姬千雪等人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拖拽力从四面八方传来，要将他们的神魂拖入那永恒沉沦的海底。
就在此时。
苏尘的糖熬好了。
锅中是一锅晶莹剔透仿佛蕴含着漫天星辰的金色糖浆。
苏尘拿起小木棍沾了一点糖浆随手一绕。
一根看起来平平淡淡甚至有些丑的棒棒糖出现在他手中。
他没有理会那个还在宣讲佛法的老僧。
拿着那根棒棒糖走到了自己母亲云曦月身边。
“娘吃糖。”
云曦月茫然地接过下意识地放入口中。
一股纯粹的不带半分杂质的甘甜在她口中化开。
那甜意仿佛能驱散世间一切的苦。
她那双一直茫然的眼眸在这一刻竟是彻底恢复了清明。
看着苏尘眼中是无尽的慈爱与歉疚。
“尘儿……”
她终于彻底醒了。
苏尘又做了几根棒棒糖。
他递给姬千雪一根递给洛灵裳一根。
他甚至递给了跪在地上的赤媚娘一根。
赤媚娘受宠若惊地接过她看着手中那根朴实无华的棒棒糖，眼眶竟是有些湿润。
她已经忘了上一次吃糖，是什么时候。
或许，是在她还未踏上杀戮之道前，那个早已模糊的童年。
当船上所有人都吃上糖的时候。
那老僧的讲法，戛然而止。
他缓缓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充满了无尽悲苦与慈悲的眼眸。
他看着原启号上，人手一根棒棒糖，吃得津津有味的众人。
他那万古不变的悲悯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那由无尽苦厄凝聚而成的道心，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世上，还有甜。”
苏尘看着他，平静地陈述事实。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却好比一柄无上道剑，瞬间斩碎了老僧所有的经文，所有的佛法，所有的执念。
咔嚓。
老僧的身上浮现出一道道裂痕。
他那悲悯的表情化作了纯粹的愕然与解脱。
“原来……是这样……”
他轻声呢喃一句整个身体，连同那株巨大的枯萎菩提一同化作了漫天的金色光点，消散不见。
菩提苦海那无尽的悲苦，烟消云散。
整片海域化作了一片清澈见底蕴含着精纯佛力的金色海洋。
在老僧消散的地方。
一颗晶莹剔剔透仿佛由佛陀之泪凝聚而成的舍利子，静静悬浮。
那便是第三块碎片。
苏尘一步踏出将那枚舍利子握在了手中。
他回到船上。
三块碎片被他放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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