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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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槌惊堂天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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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淅淅沥沥,敲打着同福客栈糊着高透光纳米复合材料的窗户,发出细碎而沉闷的声响。

大堂里暖意融融,中间那张花梨木大八仙桌上,一口鸳鸯锅正咕嘟咕嘟冒着欢快的泡泡,红油与菌汤的香气霸道地纠缠在一起,弥漫了整个空间。

祝无双站在桌旁,手里拿着两根长长的竹筷权当麦克风,身体随着自己口中吐出的即兴节奏律动,塑料普通话混合着奇怪的押韵:“Yo!Yo!火锅滚烫,烦恼抛光!羊肉卷儿飞,快乐不嫌贵!师兄师姐莫发呆,举起杯来一起嗨!放着——我来!” 她最后一个高音飚上去,尾音带着点破锣嗓子的独特韵味。

“好!bravo!” 郭芙蓉第一个热烈鼓掌,顺手给旁边正埋头苦算账本、试图用内置AI辅助程序核对收支的吕秀才嘴里塞了片刚涮好的毛肚,“芙妹的节奏感,amazing!”

“娘!毛肚老了!” 吕青柠小大人似的,试图摆出严肃表情,“真相只有一个——七上八下,火候最佳,多一秒都是对食材的亵渎!”

“就是就是!” 吕青橙在旁边猛点头,小辫子一甩一甩,偷偷瞄了眼对面正笨拙地用两根手指试图夹起一颗滑溜鱼丸的白敬琪,脸蛋微红。

佟湘玉正指挥着升级版的服务机器人“同福一号”给各人添汤加菜,闻言用那标志性的陕西腔调感慨:“额滴个神啊!这日子,美滴很!高科技配上热火锅,神仙来了也不换咧!” 她美滋滋地摸了摸手腕上那个能实时监测健康数据、还能一键呼叫“同福一号”的智能手环,这是阿楚晏辰送的“客栈升级豪华大礼包”之一。

白展堂翘着二郎腿,滋溜一口小酒,摇头晃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高科技,好生活,展堂我心里——倍儿热乎!”

阿楚和晏辰这对璧人正腻歪在靠窗的软榻上。

晏辰修长的手指正灵活地在投射出的虚拟键盘上敲击,优化着傻妞刚传回来的附近地质扫描图谱。

阿楚则枕着他的腿,两只脚丫不安分地晃悠着,手指在悬浮的全息直播界面上划拉着,直播间名字赫然是【同福客栈·雨天的火锅与Rap】。

全息投影出的弹幕在客栈半空滚动,所有人都能看到:

【无双姐姐这flow,绝了!再来一段!】

【青柠小侦探上线了!毛肚哲学深得我心!】

【佟掌柜的陕西话就是最治愈的bGm!】

【白大哥的打油诗还是这么有味道!】

【实名羡慕同福客栈的伙食!李大嘴师傅赛高!】

阿楚看着弹幕乐不可支,抬头冲着佟湘玉喊:“掌柜的,家人们夸你口音治愈呢!”

佟湘玉立刻对着空中那些漂浮的发光文字笑得见牙不见眼,挥着手:“哎呀,谢谢家人们!额这口音,祖传滴!好听滴很!宝宝们也要按时吃饭,身体棒棒滴!”

“哗擦!” 白敬琪终于成功夹起了那颗顽固的鱼丸,兴奋地叫了一声,结果手一抖,鱼丸biu地一下飞了出去,直奔刚端着新切果盘走出来的李大嘴面门。

“哎呦喂!” 李大嘴反应倒快,胖腰一拧,一个不太标准的铁板桥,果盘稳稳当当,那颗鱼丸擦着他的鼻尖飞过,啪嗒掉在地上,被不知何时溜达过来的铁蛋用机械脚精准地踩住,碾了碾。

铁蛋一身仿生皮肤做的腱子肉,穿着花里胡哨的东北大花布马甲,操着一口大碴子味儿的东北话:“咋整的琪琪?这‘暗器’功夫,跟你爹当年偷……咳,那啥的轻功比,差老鼻子远了嗷!” 他朝偷笑着的傻妞挤挤眼。

傻妞一身利落的川妹子打扮,叉着腰用四川话嗔道:“瓜娃子,莫要踩脏了地板撒!快去收拾!”

晏辰笑着摇摇头,手指轻轻点了下阿楚的鼻尖:“瞧瞧,这就是咱们的‘家人们’,热闹得能把房顶掀了。”

阿楚眨巴着大眼睛,故意捏着嗓子,指尖在晏辰喉结上画圈圈:“是呀是呀,我的晏大科学家,你研究的这个‘超稳定空间锚点’,确定能抗住这群活宝的能量冲击波吗?别哪天把咱们客栈给整‘跃迁’咯?”

晏辰捉住她作乱的手指,放到唇边轻吻一下,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放心,锚点稳如泰山。再说了,就算真跃迁了,老板娘在哪,我的实验室就在哪。”

“哎哟喂!” 阿楚夸张地捂住心口,另一只手去扯晏辰的衣领,“听听!这情话,比无双的Rap还上头!晏辰同学,你这张嘴是不是偷偷加载了‘情话大全pro max典藏版’?快老实交代!” 她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晏辰耳廓。

晏辰低笑,顺势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声音低沉带磁:“独家研发,仅对阿楚女士终身免费开放。专利号:。” 两人眼神拉丝,周围仿佛自动升起粉红泡泡。

【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在说啥,但晏辰哥哥的眼神苏断腿!】

【阿楚姐姐好会撩!这对颜值夫妇我磕生磕死!】

【只有我关心那个空间锚点吗?晏老板牛哇!】

“咳咳!” 白展堂战术性咳嗽,试图拉回大伙儿注意力,“那啥,展堂我啊,即兴赋诗一首:火锅香,Rap强,小两口甜得齁得慌!要想日子过得旺,赶紧添碗……”

他的打油诗还没念完,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靠近楼梯口的空气猛地向内塌陷、扭曲,光线像被揉皱的丝绸。

下一秒,一个身影如同从粘稠的水幕中硬生生挤了出来,“噗通”一声,重重摔在擦得锃亮的青砖地面上。

水花四溅。

整个大堂瞬间鸦雀无声。

火锅的咕嘟声、窗外的雨声、祝无双嘴里没吐完的半句押韵词,全都卡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那个不速之客身上。

那是个约莫四十上下的男人。

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官袍——一件深青色、补子上绣着獬豸(一种象征公正的神兽)的明代七品文官常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身形。

他头上象征身份的乌纱帽歪斜着,几缕湿发狼狈地贴在苍白的额角。

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透着刚毅与深深疲惫的脸颊不断滚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悬挂的那柄物件——一柄通体乌黑、非金非木、造型古朴奇特的法槌,槌头雕刻着繁复的獬豸纹路,此刻正散发着幽幽的、冰冷刺骨的微光,那光芒似乎能穿透湿透的布料,映得周围的水渍都带上了一层诡异的青蓝。

他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想站起来,沾满泥水的手撑在地面,用力到指节泛红。

他抬起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冷电,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和深重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郁结,扫过客栈里每一张惊愕的脸。

那眼神锐利得能剖开皮囊,直刺灵魂深处,让被看到的人心头都不由自主地一凛。

铁蛋的反应最快,他那双闪烁着精密蓝光的电子眼瞬间锁定了目标,瞳孔深处数据流瀑布般刷过,同时一个箭步挡在了阿楚晏辰身前,花布马甲下的合金骨骼发出轻微的嗡鸣,进入了防御姿态。

傻妞也悄无声息地滑步到了另一侧,双手自然下垂,指节处隐隐有微光流转。

佟湘玉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嘴。

白展堂下意识地把佟湘玉和莫小贝往身后揽,指尖已经扣住了几枚特制的强效麻醉针。

郭芙蓉抓紧了吕秀才的胳膊。

吕青柠和吕青橙小脸绷紧,一个眼神锐利地观察,一个小拳头已经悄悄握起。

祝无双放下了筷子“麦克风”,龙傲天则眯起了眼睛,周身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

“扫描分析!” 铁蛋低声快速汇报,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老板,老板娘!目标:人类男性,生命体征紊乱,精神波动指数爆表!体表水分检测为普通雨水。关键发现——他大脑皮层异常活跃,有强烈的、结构化的信息纠缠……我的老天爷!那玩意儿……那玩意儿像是一整部《大明律》活过来在他脑子里开轰趴!还有大量未识别加密数据流,极度不稳定!威胁等级……暂时无法判定!厚礼蟹!”

“大明律……活过来?” 晏辰眉头紧锁,扶起阿楚,将她护在身后,低声快速道,“意识具象化?还是某种精神烙印强制植入?阿楚,直播切换‘静默记录模式’,先别互动。”

阿楚反应极快,手指在虚空中快速点了几下,直播界面转为低调的淡蓝色,不再主动推送弹幕,但记录仍在继续。

那湿透的官员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无视满身的泥水和狼狈,挺直了脊背,仿佛那身湿透的官服依旧重若千斤。

他抬手,用袖子用力抹去脸上的水渍,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急切。

当他再次抬起头,眼神已变得如同他腰间法槌般冰冷坚硬,锐利地钉在晏辰和阿楚身上。

“肃静——!” 他猛地一声暴喝,声音洪亮如铜钟,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桌上的火锅汤都荡起了涟漪。

这声音蕴含着不容置喙的权威和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瞬间压下了大堂里所有的窃窃私语。

他右手按在了腰间那柄乌黑法槌的槌柄上,槌头的光芒似乎随之亮了一瞬。

“本官,” 他目光如炬,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浸透了寒冰,“郑明理!奉天命,执律法,特来此——审判尔等扰乱时空秩序、悖逆天道轮回之重罪!” 他手臂猛地一挥,指向晏辰和阿楚,也仿佛将整个同福客栈都笼罩在他的审判之下,“尔等妖物,携奇技淫巧,蛊惑人心,搅乱纲常!致使时空脉络紊乱,阴阳失序!证据确凿,尔等——可知罪?!”

“审判?时空秩序?” 晏辰上前一步,将阿楚完全挡在身后,声音沉稳有力,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冷静,“郑大人,你指控的罪名毫无依据。我们在此安居,未曾扰乱任何秩序。倒是你,突然闯入私人场所,浑身湿透,神志不清,是否更需要解释一下自己的状况?”

“狡辩!” 郑明理厉声打断,眼神中郁结的痛苦似乎化作了更盛的怒火,按在法槌上的手青筋暴起,“尔等妖物,巧舌如簧!若非尔等在此兴风作浪,引动时空异力,本官焉能至此?这天地间自有法度,阴阳流转,时序更迭,皆有定规!尔等逆天而行,便是首恶!今日,本官便要以这獬豸法槌,正法度,清寰宇!” 他猛地将法槌从腰间解下,高高举起!

那乌黑的法槌在他手中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青蓝色光芒,槌头上的獬豸雕刻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咆哮!

一股无形的、冰冷肃杀的威压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沉甸甸的铁锈味和某种古老刑具的寒意,压得人呼吸都变得困难。

离得最近的几张桌椅表面,瞬间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桌上的火锅汤汁剧烈地翻滚了一下,旋即温度骤降,热气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

“哗擦!” 白敬琪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压力激得汗毛倒竖,少年心性,热血上头,下意识地就去摸腰间的特制左轮手枪。

那枪经过晏辰的改造,威力可控,但此刻绝不是好时机。

“琪琪!别动!” 白展堂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儿子的手,低喝道。

盗圣的眼神锐利如鹰,他看得出,眼前这个郑明理状态极其诡异,那法槌的力量更是透着邪门,贸然动手,后果难料。

“师兄!放着我来!” 祝无双娇叱一声,她性子最是外柔内刚,见不得伙伴被威胁。

她身影已如穿花蝴蝶般灵动滑出,纤纤玉指并拢如刀,带着一股柔韧却锋锐的内劲,直点郑明理手腕神门穴,意图夺槌!

这一手“葵花拂穴手”快、准、巧,深得白展堂真传。

“雕虫小技!” 郑明理冷哼一声,看也不看,手中高举的法槌甚至没有落下,只是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

槌头青芒一闪!

嗡——!

一声低沉却震人心魄的嗡鸣响起。

祝无双只觉得指尖仿佛戳在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上,一股刚猛无俦、冰冷刺骨的反震之力顺着她的手臂经络瞬间逆冲而上!

那力量中更蕴含着无数细碎、冰冷、如同刀片切割般的意念碎片——那是被强行灌入的、扭曲的法条片段和审判场景!

“呃啊!” 祝无双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眼看就要撞上坚硬的柜台!

“无双!” 龙傲天反应快如闪电,粤语都飙出来了,“顶你个肺!” 他身形一晃,已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再出现时已稳稳接住了倒飞的祝无双。

那股强大的反震力透过祝无双的身体传来,让龙傲天也气血一阵翻涌,抱着妻子连退了三步才卸掉力道。

他低头看着祝无双痛苦蹙眉、手臂微微颤抖的样子,眼中瞬间燃起怒火,周身气势暴涨,一股更加狂暴、霸道的威压弥漫开来,仿佛洪荒巨兽苏醒,死死锁定郑明理。

“冚家铲!动我老婆?你死定了!”

全息弹幕在短暂的凝滞后,瞬间爆炸:

【卧槽!包青天赛博修仙版?这出场带感!】

【法槌能当流星锤使?物理超度?】

【无双姐姐!心疼!快用你的无敌rap感化他啊!】

【龙哥怒了!宇宙最狂要发飙了!前排出售瓜子花生!】

【那个法槌的光!特效经费在燃烧!】

【郑大人看着好压抑啊,感觉像背着座大山…】

【青柠小侦探快分析!这算正当防卫还是防卫过当?】

【感觉他脑子里的《大明律》成精了在控制他!】

【佟掌柜快用你的歇后语攻击!精神污染他!】

佟湘玉看着祝无双受伤,心疼得直抽抽,也顾不得害怕了,叉着腰,陕西腔又急又冲:“额滴个神啊!你介个官老爷!讲不讲道理咧?进门就喊打喊杀,额们招你惹你咧?额看你奏是‘癞蛤蟆跳油锅——自己找死’!” 她气得直跺脚。

“厚礼蟹!讲道理?” 龙傲天把祝无双小心交给郭芙蓉照顾,一步踏前,指着郑明理的鼻子,塑料普通话里夹杂着浓烈的粤语腔调,火力全开,“丢你老母!我老婆好心阻止你发癫,你二话不说就动手?你边度嘎官?懂唔懂咩叫怜香惜玉啊?定系你脑壳里除咗生锈嘎法条就剩低啲豆腐渣?审审审!审你个死人头!先食我两拳醒醒脑啦!” 说着就要动手。

“傲天!冷静!” 晏辰急忙出声阻止。

他看出来了,郑明理的状态极其不稳定,那法槌更像是一个放大器,将他精神深处的混乱、痛苦和某种偏执的“秩序执念”具象化成了攻击力量。

硬碰硬只会让情况更糟,甚至可能彻底摧毁这个人。

“郑大人!看看周围!这里没有人是妖物!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你所谓的时空紊乱,或许另有原因!暴力解决不了问题!放下法槌,我们谈谈!”

郑明理对龙傲天的怒骂和晏辰的劝解充耳不闻。

他高举法槌,眼神空洞而狂热,只死死盯着晏辰和阿楚,口中反复念叨,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偏执:“妖物乱法!罪不容诛!当以獬豸之威,正典刑!肃清寰宇!肃清!肃清!”

那法槌上的青蓝色光芒越来越盛,冰冷的威压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加强,大堂里的温度直线下降,连火锅都彻底熄火,汤面凝结了一层薄冰。

墙壁上开始出现细密的霜纹。

“他听不进去了!” 阿楚脸色凝重,靠近晏辰低语,“精神完全被某种东西控制!是那部‘活的’大明律?还是别的执念?”

晏辰眼神锐利,快速分析:“更像是后者!那律法只是表象和工具!核心是他精神深处某个无法解开、甚至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死结’!一个他认为必须用最严苛的‘法’来审判的……‘错案’?” 他脑中灵光一闪。

“公孙!” 莫小贝突然开口,声音清脆冷静,带着超越年龄的沉稳。

她一直冷静观察,此刻看向身边温文尔雅的男友,“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那个‘结’!”

公孙不惑点点头,用那口软糯的上海普通话沉稳道:“好的呀,小贝。让我来看看,这位法官大人心里头,到底打了个什么死结结哦。”

他上前几步,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双手抬起,十指以一种奇异的韵律缓缓舞动,指尖萦绕着肉眼难辨的、柔和如月华般的微光。

他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得空灵而深邃,声音也带上了一种奇特的、直透灵魂的安抚力量:“郑大人……法理昭昭,自有公断……何须执着,徒增业障……放下重负,方得自在……你心中真正无法释怀的……是什么?那个让你日夜煎熬的‘案子’……究竟……是何事?何人啊?”

这是公孙不惑结合现代心理学和古法催眠术独创的“灵犀引”,能引导目标潜意识,探寻其内心最深的执念或创伤。

柔和的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温柔地试图渗入郑明理周身那狂暴冰冷的法槌力场。

有那么一瞬间,郑明理高举法槌的手臂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眼中疯狂炽热的光芒出现了一丝迷茫的裂痕,口中无意识的“肃清”念叨声也停滞了。

他似乎看到了什么,眉头痛苦地紧锁,嘴唇嗫嚅着,仿佛要说出那个深埋心底的名字或事件。

有戏!

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丝希望。

然而,就在这关键的一刹那!

郑明理腰间那柄乌黑的獬豸法槌,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强光!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充满了愤怒与绝对秩序的咆哮(无声,却直接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轰然扩散!

“吼——!”

公孙不惑闷哼一声,如遭重击!

他指尖萦绕的柔和光晕瞬间被那狂暴的青色光芒撕得粉碎!

一股比他引导之力强大十倍、冰冷百倍、充满了无数扭曲律条和严厉审判画面的精神洪流,如同决堤的冰河,狠狠反冲回来!

“噗!” 公孙不惑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一口鲜血喷出,身体踉跄着向后倒去。

“不惑!” 莫小贝惊呼,身影如鬼魅般闪出,一把扶住男友,内力源源不断输入他体内,帮他稳住翻腾的气血,小脸上满是震惊和心疼。

她感受到那股反噬力量的可怕,冰冷、混乱、充斥着绝望的固执。

“邪术妖人!竟敢窥探本官心神!罪加一等!” 郑明理眼中的迷茫瞬间被更深的暴怒和混乱取代,他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和羞辱,法槌的光芒变得狂乱而刺眼,几乎将他整个身影吞噬。

他猛地将法槌指向公孙不惑和莫小贝,槌头青芒吞吐欲射!

“妖人惑心,当诛!”

“够了!”

一声清叱如同惊雷炸响!

是阿楚!

她一步跨出,挡在了晏辰身前,也挡在了公孙不惑和莫小贝前方。

她没有武器,只是挺直了脊背,眼神亮得惊人,直视着那光芒中心、状若疯狂的郑明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法槌的嗡鸣和郑明理的咆哮:

“郑明理!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看看这里!”

她猛地抬手,指向惊魂未定却相互扶持的佟湘玉和白展堂,指向抱着祝无双、一脸焦急的郭芙蓉和扶着她的吕秀才,指向怒目而视的龙傲天,指向护着弟弟妹妹、小脸紧绷的吕青柠和吕青橙,指向扶着公孙不惑、眼神坚毅的莫小贝,指向挡在她和晏辰身前、如临大敌的铁蛋和傻妞,最后,指向悬浮在半空、依旧在无声滚动着【郑大人冷静啊!】【感觉好痛苦的样子…】【别被那槌子控制!】【公孙先生没事吧?】的全息弹幕。

“这里没有你要审判的妖物!只有担心你的佟掌柜!有被你震伤的无双姑娘!有被你激怒的龙大哥!有被你反噬的公孙先生!有这些关心发生了什么、希望你能冷静下来的‘家人们’!” 阿楚的声音如同利剑,带着灼热的温度,狠狠刺向郑明理被寒冰包裹的心,“你看看他们!看看这些活生生的人!看看这些被你无端指责、被你力量波及的无辜者!你口口声声维护法度秩序,这就是你维护的方式?不问青红皂白,以审判之名,行伤害之实?!”

阿楚的话语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砸在郑明理被混乱和冰冷包裹的心上。

他周身狂乱的法槌光芒猛地一滞,那吞噬一切的青蓝色光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遏制,剧烈地闪烁、摇曳起来。

他握着法槌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阿楚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着他精神深处那道摇摇欲坠的堤坝。

“无辜……伤害……” 郑明理喃喃自语,眼中的疯狂炽热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茫然和痛苦。

他环顾四周:佟湘玉担忧又气愤的脸,祝无双靠在郭芙蓉怀里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臂,龙傲天眼中喷薄的怒火,公孙不惑嘴角刺目的血迹和莫小贝心疼的眼神,还有吕青橙、吕青柠两个孩子惊惧又好奇的目光……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半空中那些漂浮的光字:

【郑大人,别被执念蒙蔽双眼啊!】

【感觉他好痛苦,像被困住了…】

【法理之外更有人情!】

【放下法槌,好好说话行不行?】

【无双姐姐的手没事吧?担心!】

“家……家人?” 郑明理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困惑。

这个称呼,对他而言陌生又遥远。

他僵硬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獬豸法槌,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它。

槌头上獬豸的雕刻,那象征公正的神兽,此刻在他眼中,竟透出一种狰狞的、束缚的意味。

“没错!家人们!” 佟湘玉趁机上前一步,虽然声音还有些发颤,但努力让自己的陕西腔显得更真诚,“郑大人!你看额们,像是妖魔鬼怪吗?额们在这同福客栈,开开门,做做生意,安安生生过日子!你这一进来,不问三七二十一就要打要杀,还伤着人了!这……这搁哪朝哪代的王法也说不过去啊!额看你心里头,怕是憋着天大的委屈咧!说出来,家人们帮你参详参详!总好过一个人扛着,把自己逼疯咧!”

“就是!” 郭芙蓉也扶着祝无双,大声道,“郑大人!无双妹子好心好意,你瞧瞧把她震的!还有公孙先生!人家只是想帮你!你倒好!这法槌是厉害,可它讲理吗?它分得清好人坏人吗?我看它现在就在害你!”

龙傲天虽然还是怒气未消,但看着妻子苍白的脸,又看看郑明理那失魂落魄的样子,重重哼了一声,塑料普通话带着别扭的缓和:“哼!算你还有点人性未泯!打女人,打帮你的人,算咩本事?有咩解不开嘎结,讲出来!遮遮掩掩,同个娘们似嘎!”

众人的话语,尤其是佟湘玉那声“家人们”和空中那些充满关切(尽管有些词他看不懂)的弹幕,像一道道微弱却温暖的光束,终于艰难地穿透了郑明理精神世界那厚重的寒冰壁垒。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

那柄一直被他视为权柄与力量象征的獬豸法槌,此刻仿佛变得重逾千斤,冰冷刺骨。

他再也握不住。

“当啷!”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乌黑的法槌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

槌身上那刺目的青蓝色光芒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眨眼间变得黯淡无光,就像一块最普通的顽铁。

失去了光芒的支撑,郑明理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呃啊——!” 他猛地双手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嘶吼。

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煎熬、深入骨髓的悔恨和无尽的迷茫。

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蜷缩起来,仿佛要将自己藏进地缝里。

泪水混合着之前脸上的雨水,汹涌而出,顺着他刚毅却此刻脆弱不堪的脸颊疯狂流淌,砸在地砖上,洇开深色的水渍。

“错了……都错了……” 他断断续续地呜咽着,声音破碎不堪,“法条……铁律……獬豸……呵呵……哈哈……” 他忽然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比哭声更令人心酸,“有什么用?有什么用!连自己……连自己都判不了……连自己都救不了……”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望向客栈那雕刻着祥云图案的房梁,眼神没有焦点,只有一片沉沉的绝望。

“我……郑明理……一生自负……自诩明察秋毫……铁面无私……” 他像是在对虚空忏悔,又像是在凌迟自己的灵魂,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我断案无数……自认无愧于心……无愧于这身官袍……无愧于獬豸法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自嘲,“可到头来!最大的冤案!最大的错判!就发生在我自己身上!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而我……而我却视而不见!用那该死的‘证据不足’!用那冰冷的‘法理程序’!亲手……亲手葬送了她!葬送了我的……”

那个称呼仿佛卡在了喉咙里,带着灼烧灵魂的痛楚,他终究没能说出来,只是发出了一声更凄厉、更绝望的哀嚎。

巨大的悲痛如同实质的浪潮席卷了整个大堂。

所有人都沉默了。

方才的愤怒、紧张、恐惧,都被这沉重的悲伤所取代。

佟湘玉眼圈红了,郭芙蓉紧紧握住了祝无双的手。

龙傲天脸上的怒容也消失了,看着地上那个蜷缩痛哭的男人,眼神复杂。

莫小贝扶着气息稍稳的公孙不惑,轻轻叹了口气。

晏辰和阿楚眼中都充满了凝重和了然——那深埋的“结”,终于浮出了水面。

全息弹幕也安静了一瞬,随即被更密集的关切刷屏:

【果然…心里藏着一桩无法释怀的旧案。】

【‘她’?是他的爱人?亲人?】

【唉,法理难断家务事,更断不了心头血…】

【看着好心疼…铁面法官也有崩溃的时候。】

【所以他的执念是审判自己?认为自己是‘错案’的源头?】

【难怪那法槌反应那么大,他在用最严苛的‘法’审判自己的灵魂啊…】

【放下吧郑大人,放过自己…】

【同福客栈的大家快帮帮他啊!】

晏辰深吸一口气,走到郑明理身边,没有贸然触碰他,只是蹲下身,声音放得极轻缓,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郑大人,能告诉我们吗?那个‘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说出来,或许……会好受些。也许,这里就有你需要的‘新证据’?”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悬浮的弹幕。

郑明理的身体还在颤抖,但晏辰的声音似乎给了他一丝微弱的支撑。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涕泪纵横,眼神空洞而涣散,仿佛透过晏辰,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他的声音嘶哑、飘忽,如同梦呓:“那年……也是这样一个雨天……江南水患刚过,流民遍地……她……她是我同窗挚友的妹妹,一个……像春雨一样温婉干净的姑娘……”

他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极其短暂的温柔,随即被更深的痛苦淹没,“她兄长……卷入一桩贪墨案……我……我奉旨查办……证据……看似确凿……她……她跪在衙门外三天三夜……浑身湿透……像今天一样……求我重审……她说她兄长绝不可能……她愿以性命担保……”

郑明理痛苦地闭上眼,泪水依旧汹涌:“可我……我信了那些账册!信了那些‘铁证’!信了所谓的程序!我斥责她……扰乱公堂……命衙役将她架走……我……我甚至没有……没有亲自去听她说一句完整的话!”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是滔天的悔恨,“后来……后来案子结了……他兄长被流放……死在途中……她……她在一个雨夜……投了那条我们曾泛舟湖上的河……”

他剧烈地喘息着,仿佛溺水的人,“等我……等我终于察觉不对……查到真正的主谋……查到那些被精心伪造的证据链……一切都晚了!晚了!她的血……永远洗不干净了!是我!是我这个瞎子!是我这个被法条蒙蔽了双眼的蠢货!亲手……把她推向了绝路!我才是那个该被法槌审判的罪人!我才是那个该下地狱的‘错案’!”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瘫软在地,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呜咽。

那沉重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悲伤和悔恨,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大堂里一片死寂,只有郑明理压抑的哭声和窗外淅淅沥沥仿佛永无止境的雨声。

全息弹幕也安静了一瞬,随即被更密集的关切刷屏:

【天啊……太惨了……】

【被伪造的证据蒙蔽,错判好友,间接害死了心爱的姑娘……】

【这心魔……难怪能引动时空异力把他送来……】

【他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用最严苛的律法审判自己……这惩罚比死还难受。】

【所以他的执念是‘审判自己’这个‘错案’?时空裂缝回应了这个扭曲的愿望?】

【晏老板!阿楚姐姐!快想想办法啊!】

【感觉他快被自己的悔恨压碎了……】

阿楚的心揪紧了。

她走到晏辰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然后蹲下身,看着郑明理,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郑大人,那不是你的错。至少,不全是。”

她的话让郑明理的哭声一滞。

“错的是伪造证据的恶人!错的是那个混乱的世道!” 阿楚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你当时,只是做了你职责范围内、依据你所见‘证据’所能做的判断。你并非全知全能的神明。你被蒙蔽了,你犯了错,这很痛,非常痛。但因此就认定自己是不可饶恕的‘罪人’,用最残酷的方式日夜审判自己,甚至让这份痛苦扭曲成攻击他人的力量……郑明理,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这真的是那个姑娘在天之灵愿意看到的吗?”

晏辰紧接着开口,他的声音带着科学工作者的冷静和洞悉:“时空的异动,或许正是回应了你内心深处这份无法化解的、扭曲的自我审判执念。它把你带到这里,不是让你继续伤害别人或伤害自己,而是……也许,是给你一个机会。”

他指了指周围,“看看这里,郑大人。这里没有你的衙役,没有冰冷的公堂,没有必须遵守的繁文缛节。这里只有一群愿意听你倾诉、愿意试着理解你痛苦的人。还有……” 他指向弹幕,“还有无数来自不同时空、不同角落的‘家人们’,他们看到了你的故事,感受到了你的悔恨。放下那柄象征绝对审判的法槌吧,它太重了,你背负不起,也无人该承受它无端的怒火。试着……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 郑明理喃喃重复,眼神依旧空洞,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深处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对!放过自己!” 佟湘玉抹了把眼泪,大声道,“郑大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额看你是个好官!就是心太重咧!把自己压垮了!那姑娘要是在天有灵,肯定也不愿意看你这样糟践自己!”

“就是!” 郭芙蓉接口,“活着的人好好活着,才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你把自己整疯了,那真正的坏人岂不是更逍遥?你得振作起来,替她,替她兄长,把公道讨回来啊!这才是真正的‘法理’!”

吕秀才也扶了扶发带,文绉绉但真诚地说:“郑大人,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沉溺于过往之失,非但于事无补,反增新伤。不若……不若朝前看?”

龙傲天哼了一声,别扭地转过头:“哼!哭哭啼啼,像个乸型!知错就改,有仇报仇!系男人,就挺直腰杆,把该做嘎事做翻好!对得住自己,对得住死鬼,咪得咯!”

祝无双在郭芙蓉怀里,忍着胳膊的酸痛,轻声说:“郑大人……活着……才有希望改变……师兄,你说是不是?” 她看向白展堂。

白展堂点点头,难得正经:“郑大人,听句劝。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只有转不过来的弯儿。死容易,活着赎罪难。可难的,才值得去做,不是?”

众人的话语,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着郑明理那颗冰冷破碎的心。

他怔怔地听着,看着周围一张张或关切、或鼓励、或别扭安慰的脸,看着空中那些依旧在不断滚动、闪烁着善意和理解的发光文字【放下过去】【向前看】【我们支持你】【好好活下去】……

他眼中那凝固的绝望坚冰,终于开始一点点、缓慢地融化、龟裂。

他低下头,看着地上那柄黯淡无光的獬豸法槌。

它曾经是他信仰的象征,力量的源泉,如今却成了他心魔的囚笼和伤人的凶器。

他颤抖着伸出手,这一次,不是去抓握,而是用指尖,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那冰冷的槌身。

然后,他猛地收回了手,仿佛被烫到一般。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在胸中多年的浊气和痛苦全部呼出。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依旧布满泪痕,但那双眼睛,虽然红肿,却不再空洞沉寂。

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深重的悲伤、刻骨的悔恨、茫然,但最深处,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一丝……释然?

“我……”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却不再歇斯底里,“我……明白了。”

他尝试着想站起来,身体却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和巨大的情绪波动而虚弱无力。

“铁蛋,傻妞!” 阿楚立刻示意。

铁蛋和傻妞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动作轻柔但稳固地将郑明理搀扶起来,让他坐到旁边一张完好的椅子上。

铁蛋还顺手从“同福一号”机器人那里接过一杯温水,递了过去:“郑大人,先喝口水,压压惊。瞅你这小脸儿煞白地,跟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似的。”

郑明理没有拒绝,接过水杯,手指依旧在颤抖,他小口地抿着温水,温热的液体流入喉咙,似乎也带来了一丝暖意。

晏辰看着郑明理的状态,知道他的心防正在松动,但那份沉重的悔恨和自厌,绝非一时半刻能消解。

他需要一个仪式,一个象征,来彻底斩断那扭曲的自我审判链条。

他看向阿楚,阿楚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眼神交汇,瞬间明白了对方所想。

“郑大人,” 晏辰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你心中的‘错案’,需要一次真正的‘结案’。不是审判,而是……了结。放下那柄法槌,它属于过去,属于那个被执念困住的你。然后,好好跟过去……道个别吧。”

郑明理捧着水杯,沉默了片刻。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扫过客栈里的众人,扫过那些悬浮的光字,最后,落在了地上那柄乌黑冰冷的獬豸法槌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释然,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他轻轻将水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他示意铁蛋和傻妞不用再搀扶,自己撑着椅子扶手,慢慢站起身,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腰背却挺直了些。

他走到那柄法槌前,没有弯腰去捡,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它。

“老铁,” 阿楚轻声对铁蛋说,“给郑大人……整个活儿。”

铁蛋咧嘴一笑,心领神会:“得嘞!整点有仪式感的!”

他打了个响指,一道柔和的光束从天花板投射下来,精准地笼罩在郑明理和那柄法槌上,像一个小小的舞台。

同时,一段极其舒缓、带着东方禅意又融合了现代空灵感的背景音乐如同溪流般静静流淌开来,音量恰到好处,不会喧宾夺主,却足以涤荡心灵。

这是铁蛋庞大的曲库里精心挑选的。

在音乐和光束中,郑明理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神清明了许多,带着一种沉淀后的平静和深刻的哀伤。

他对着那柄法槌,也仿佛对着无尽的虚空,对着那个永远停留在雨夜的身影,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说道:

“吾名郑明理。今日于此,以心为证。”

“过往之失,锥心刺骨。识人不明,断案有误,铸成大错,累及无辜,至亲离散……此罪此愆,吾不敢忘,亦不能忘。”

他的声音沉稳下来,带着一种沉痛后的力量:

“然,沉溺旧痛,自囚自戕,迁怒于人,非但无益,反添新孽。此非明理,实乃愚痴!”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也仿佛在感受周围那无声的支持和音乐带来的抚慰。

再开口时,语气中多了一份释然和决断:

“今,吾愿放下此獬豸法槌,此身枷锁。放下对己身永无休止之酷刑审判。”

“过往之痛,铭记于心,化为镜鉴。余生之路,当以仁心为尺,以慎行为度,以偿罪之志,行济世之事。不负此名——明理!”

“此心此志,天地可鉴。此案……终了!”

最后两个字落下,如同一声清越的钟鸣,敲散了所有阴霾。

郑明理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挺直的脊背依旧带着文官的清瘦,却不再僵硬如铁。

脸上泪痕未干,眉宇间沉郁依旧,但那深重的、压垮一切的绝望和偏执,已然消散。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地上那柄乌黑的獬豸法槌,竟无声无息地开始褪色、分解,如同风化的沙雕,化作点点细微的、闪烁着微光的尘埃,在投射的光束中缓缓升腾、消散,最终归于无形。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又仿佛它终于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作为心魔的载体,随主人的释然而逝去。

窗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雨声已经停了。

一缕久违的、金灿灿的阳光,顽强地穿透了厚重的云层,斜斜地照射进来,恰好落在郑明理所站的位置,将他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之中。

他沐浴在阳光里,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那久违的暖意,一滴清泪悄然滑落,但这泪水,已不再苦涩,带着洗涤后的清澈。

全息弹幕瞬间被刷爆:

【哭了!真正的放下!】

【了结心案,重获新生!】

【阳光出来了!象征希望啊!】

【法槌消散了!执念放下了!】

【郑大人加油!好好活下去!】

【同福客栈功德无量!】

【这结局升华了!法理之外是人情,审判之后是新生!】

【呜呜呜感动!要珍惜当下!】

佟湘玉第一个拍手,带着鼻音却笑容灿烂:“好!好一个‘此案终了’!郑大人,恭喜你咧!放下包袱,轻装上阵!额们同福客栈,永远欢迎你!”

“恭喜郑大人!” 众人纷纷笑着送上祝福,气氛一扫之前的阴霾。

郑明理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感受着周围真诚的善意和那些漂浮的、充满鼓励的光字,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极其浅淡、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着沉重的过往,更有着新生的微光。

他对着众人,尤其是晏辰和阿楚,郑重地抱拳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揖礼:

“多谢诸位……多谢家人们。再造之恩,明理……铭感五内。”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充满了真挚。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这间充满人情味的客栈,扫过每一张友善的脸,最后望向窗外那雨后初晴、澄澈如洗的天空。

阳光洒在他身上,那身湿透的七品文官常服,不知何时竟变得干爽整洁,甚至泛着一种温润的光泽。

“此间事了,心愿已了。” 郑明理的声音平和而悠远,仿佛来自天外,“是时候……回去了。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去践行我方才立下之志。”

他的身影在阳光下开始变得朦胧,边缘泛起柔和的光晕,如同水墨画中晕染开的人物,一点点变得透明。

“家人们,” 郑明理对着半空中那些依旧在滚动的弹幕,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多谢。保重。”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如同被阳光彻底融化,化作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轻盈地向上飘散,最终消失在客栈的穹顶之下,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只有地上那一小片被阳光照亮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他最后站立过的温暖。

大堂里一片寂静,众人望着郑明理消失的地方,心中五味杂陈,有感慨,有欣慰,也有淡淡的怅惘。

窗外的阳光彻底铺满了大地,雨后清新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芬芳涌了进来。

全息弹幕在短暂的寂静后,再次沸腾,如同金色的阳光般温暖而充满力量:

【郑大人一路走好!】

【带着希望回去!】

【好好生活!】

【法理为尺,人情为墨,书写新生!】

【同福客栈YYdS!】

【这结局,完美!】

【雨过天晴,真好!】

铁蛋不知从哪里摸出个虚拟手绢,装模作样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东北腔带着感慨:“哎呀妈呀,整得还挺感人。瞅瞅,这阳光,多带劲!”

傻妞笑着拍了他一下:“瓜娃子,莫耍宝!快看看无双姐姐的胳膊,还有公孙先生的伤!”

“放着我来!” 祝无双立刻想站起来,被郭芙蓉笑着按了回去。

公孙不惑也摆摆手表示无碍。

阿楚靠在晏辰怀里,看着满室阳光和空中那些温暖的弹幕,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

晏辰搂着她,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两人相视一笑,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阳光洒满同福客栈,雨后的世界,清新而充满希望。

金色的光尘在空气中浮动,仿佛郑明理留下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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