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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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自己是世上最难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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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侠镇的天像是被谁捅漏了,雨水没完没了地敲打着同福客栈的青瓦屋檐,汇成一道道小瀑布砸在门前的青石板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空气里弥漫着湿木头和泥土的闷味儿。

佟湘玉扒拉着算盘珠子,愁眉苦脸地对着柜台叹气:“额滴神呀,这鬼天气,连只耗子都不肯出门咧,这营业额,跌得比展堂的轻功还快!”

白展堂正拿着块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早已光可鉴人的桌面,闻言立刻顺杆爬:“掌柜的,要不我出去给您吆喝两嗓子?保证给您吆喝回几个……哎哟!”

话没说完,抹布就被佟湘玉精准地甩到了脸上。

“歇着吧你!就你那嗓门,再把仅剩的客人吓跑喽!”

大堂里弥漫着一种被雨水浸泡得发软的百无聊赖。

郭芙蓉和吕秀才头碰头,凑在秀才那部大屏手机上,屏幕的光映着两张聚精会神的脸。

秀才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镜,文绉绉地点评:“芙妹,你看此短视频,这庖丁解牛之技,虽有其形,却失其神韵,未能得‘以神遇而不以目视’之精髓……”

“得了吧秀才!”郭芙蓉不耐烦地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差点把他眼镜拍飞,“人这播放量都十万加了!你解牛解得好,你咋不去开直播?子曾经曰过,流量就是金钱!”

“是‘子不语怪力乱神’……” 吕秀才弱弱地纠正。

“排山倒海!”郭芙蓉作势欲推。

“别别别!芙妹!君子动口不动手!”吕秀才瞬间缩成一团。

角落里,阿楚整个人几乎陷在晏辰怀里,手里举着那个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的隐形直播球控制器,懒洋洋地对着空气解说:“宝宝们,看见没?这就是传说中的同福客栈雨休模式,主打一个‘生人勿近,熟人发霉’。”

“掌柜的在思考人生哲学——钱都去哪儿了?”

“白大哥在思考职业转型——抹布还能擦出什么新花样?”

“秀才和小郭姐姐在思考……呃,家庭暴力与儒家思想的兼容性?”

晏辰的下巴轻轻蹭着阿楚的头顶,修长的手指绕着她一缕垂落的发丝,声音带着点慵懒的笑意:“阿楚,你这解说,充满了对生活细节的辛辣解构和……嗯,对我怀抱舒适度的深度依赖。”

阿楚立刻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只找到暖炉的猫,故意用甜得发腻的嗓音撒娇:“哎呀,晏辰哥哥的怀抱,那当然是全宇宙最顶级的VIp观景席兼恒温沙发啦!充电五分钟,待机一整天!要不要验证下待机时长?”

她狡黠地眨眨眼,手指不老实地戳向晏辰的腰侧。

晏辰眼疾手快地捉住她作乱的手,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夫人,公共场合,请注意影响。”

“你这虎狼之词,直播间宝宝们听了,怕是要怀疑我们这穿越剧的画风……”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不过,待会儿回房,为夫可以让你好好验证一下,什么叫‘超长续航,性能卓越’。”

“讨厌!”阿楚脸上飞起红霞,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反手挠了挠他的手心。

正腻歪着,铁蛋那极具辨识度的、带着点机械质感的磁性嗓音插了进来,语调一本正经,内容却极度欠揍:“报告老板、老板娘,根据傻妞的实时情感光谱分析,您二位此刻散发的‘恋爱酸臭味’浓度已严重超标,建议开启空气净化模式,或者……付费观看?毕竟这属于VIp中p的付费内容。”

他一手优雅地搭在胸口,微微躬身,另一只手却悄悄背到身后,精准地捏了捏旁边傻妞的手指。

傻妞面无表情,只有那双清澈的电子眼难以发现地弯了一下,用毫无波澜的甜美声线拆台:“铁蛋,你数据库里的‘幽默感’模块该升级了。”

“另外,老板娘的生理指标显示,她更想把你扔进水缸降温。”

铁蛋立刻捂住心口,表情夸张:“哦!傻妞,你这冰冷的语言,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深深扎进了我火热的仿生心脏!我的心,碎了!需要你的一个吻才能修复……”

“需要我的一个过肩摔帮你物理修复吗?”傻妞平静地问。

“呃……那还是算了。”铁蛋瞬间站直,一脸严肃,“打工人,打工魂,老板的安全才是第一位!”

他唰地一下切换到警戒扫描模式,眼睛发出淡淡的蓝光。

就在这时,门口的光线猛地一暗。

一个身影堵在了客栈敞开的大门前。

风雨声瞬间灌了进来,带着一股河水的腥气和水草的腐败味道。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望了过去。

那人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河里捞出来。

单薄破旧的灰色布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得近乎嶙峋的骨架。

头发一绺一绺地黏在惨白的额角和脸颊上,水珠顺着发梢、下巴不断滴落,在他脚下积起一小滩浑浊的水渍。

他微微佝偻着背,肩膀控制不住地小幅度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倒。

最让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空洞、涣散,直勾勾地盯着大堂的虚空,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片深不见底、被绝望彻底浸透的麻木。

那麻木深处,又似乎藏着一丝濒临崩溃的疯狂。

他就那样僵立在门口,像个水鬼,与客栈里温暖的灯光和人气格格不入。

大堂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那人身上水滴落地的“嗒、嗒”声。

佟湘玉忘了算盘,白展堂忘了抹布,郭芙蓉忘了和秀才斗嘴,连腻歪的阿楚和晏辰都坐直了身体。

阿楚手里的直播球无声地调整了角度,精准地捕捉着门口的身影和客栈众人惊愕的表情。

【嚯!这出场自带恐怖片bGm!】

【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眼神好吓人,像被水鬼附体了!】

【同福客栈恐怖故事番外篇?掌柜的,加钱!】

【这人身上有故事,大故事!感觉魂儿都丢了一半。】

“额滴神呀上帝以及老天爷呀!”佟湘玉第一个反应过来,拍着胸口,“这位客官,您……您这是打哪儿来呀?快进来快进来,展堂!愣着干啥?赶紧扶一把,再拿块干布来!大嘴!灶上还有姜汤没?赶紧热一碗!”

白展堂“哎”了一声,一个箭步上前,动作快得像道影子,伸手就去扶那人的胳膊。

指尖刚碰到那湿冷僵硬的布料,那人却像是被烙铁烫到,猛地一哆嗦,触电般甩开了白展堂的手,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如同困兽呜咽般的低吼。

白展堂的手僵在半空,脸上职业性的笑容也凝固了。

他可是盗圣,这反应速度……这人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那人甩开白展堂后,身体晃了晃,仿佛用尽了力气。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沉重的头颅,涣散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茫然地扫过,最后似乎落在了温暖的光源处。

嘴唇哆嗦着,翕动了几下,才发出一种干涩嘶哑、仿佛砂纸摩擦木头的声音:“我……我叫沈越。”

声音微弱,几乎被雨声淹没。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众人以为他说完了。

佟湘玉正要开口招呼他坐下,他却像是下定了某种必死的决心,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又深又急,仿佛要把整个客栈的空气都抽干。

他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种令人胆寒的、混合着无尽痛苦和自我毁灭的光芒,死死地盯住虚空中的某一点,用一种近乎咆哮、却又因虚弱而扭曲撕裂的声调喊了出来:“我杀过人!”

轰!

这句话像一个炸雷,劈在了相对宁静的同福客栈大堂。

“哗擦!”坐在楼梯上擦拭他那把宝贝左轮手枪的白敬琪手一抖,一颗黄澄澄的子弹掉在楼梯上,叮叮当当地滚了下去。

“亲娘哎!”邢捕头刚端起来的酒杯“啪嗒”掉在桌上,酒水洒了一裤子也顾不上擦,胖脸上的肉直哆嗦,“这……这影响仕途啊!小六!小六!”

燕小六正抱着他的宝贝唢呐打瞌睡,被师父一嗓子吼醒,条件反射般“噌”地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拔腰间的佩刀,嘴里喊着:“替我照顾好我七舅姥爷!”

刀拔到一半,才看清状况,茫然地张着嘴。

郭芙蓉下意识地挡在了吕秀才和两个女儿身前,柳眉倒竖,摆出了“排山倒海”的起手式。

吕秀才吓得眼镜都滑到了鼻尖,紧紧抓着郭芙蓉的胳膊:“芙妹!冷静!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莫小贝原本在角落安静地翻着一本武功秘籍,此刻也抬起了头,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凝重,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书页。

吕青柠迅速掏出她的高科技眼镜戴上,镜片上瞬间流过瀑布般的分析数据。

吕青橙则好奇地探出小脑袋,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门口那个湿漉漉的怪人。

佟湘玉的脸瞬间失去血色,捂着心口连连后退,撞到了柜台:“杀、杀……展堂!保护额!保护额滴银子!”

白展堂早已一个滑步挡在了佟湘玉身前,手指微曲,指尖蓄力,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了门口自称沈越的男人,沉声道:“朋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同福客栈,不是法外之地。”

阿楚和晏辰也站了起来。

阿楚下意识地抓紧了晏辰的手,晏辰则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安心。

阿楚对着直播球,声音努力保持镇定,却难掩一丝紧绷:“家人们,突发状况!这位沈越先生……语出惊人啊!同福客栈的安全指数正在急剧下降,铁蛋,傻妞!”

“收到,老板娘!”铁蛋和傻妞几乎同时应声。

铁蛋一步跨出,高大的身躯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挡在了晏辰和阿楚前方。

傻妞则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沈越的侧后方,封住了他可能的退路。

两人眼中同时亮起幽蓝的扫描光束,将沈越从头到脚笼罩。

【卧槽!真·自爆卡车?!】

【开局就王炸?这剧情走向我懵了!】

【眼神不像说谎,但感觉他精神快崩溃了。】

【铁蛋傻妞警戒模式好帅!安全感爆棚!】

【掌柜的别怕!白大哥点他!葵花点穴手!】

弹幕瞬间爆炸,密密麻麻的白色文字在无形的全息投影屏上疯狂滚动,几乎要淹没整个大堂上方的空间。

铁蛋的扫描光束在沈越身上快速移动,他机械质感的声线带着一丝异样的凝重:“老板,初步扫描显示,目标极度虚弱,体温过低,肌肉组织严重劳损,伴有轻微脱水症状。”

“情绪波动剧烈,神经信号处于崩溃边缘。未检测到明显武器能量反应……”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扫描光束在沈越的胸腔区域反复聚焦,发出轻微的“嘀嘀”蜂鸣。

“异常发现!”铁蛋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目标左侧胸腔第三肋间,深度嵌入一枚……金属异物!结构分析……高度疑似……十九世纪晚期制式铅弹!”

“生物组织包裹层显示……弹体滞留时间……初步估算……超过十八年!”

“十八年?!”晏辰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数字,目光如电射向摇摇欲坠的沈越,“沈越先生,你说你杀过人……是在什么时候?十八年前?”

“十八年……十八年……”沈越仿佛被这个词狠狠刺中,他猛地抱住了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浑浊的泪水混合着雨水从指缝中汹涌而出。

“对……十八年……十八年零三个月……七天……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记得……忘不掉……永远忘不掉……”

他崩溃地蹲了下去,蜷缩在门口那滩水渍里,瘦削的肩膀剧烈耸动,那压抑的哭声撕扯着每个人的神经。

“放着我来!”祝无双清脆的声音打破凝滞。

她快步上前,手里拿着一条厚实的干布,脸上带着医者特有的镇定与温和。

她不顾沈越身上的泥水,蹲下身,动作轻柔却坚定地试图将干布披在他颤抖的肩膀上:“沈大哥,先别想那么多,擦擦身子,喝口热的。无论发生过什么,人得先活着,才能说清楚,是不是?”

龙傲天紧跟在她身后,警惕地盯着沈越,手按在腰间一个不起眼的机括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沈越被祝无双的温和触动,哭泣声稍稍平复,却依旧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只是任由无双帮他擦拭,口中喃喃重复:“河……黑色的水……好冷……他在笑……阿信在笑……”

“阿信?”吕青柠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数据流再次加速,“信息关联检索中……未找到匹配人物。沈越先生,阿信是谁?是你提到的那位……受害人吗?”

沈越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吕青柠,那眼神充满了恐惧、痛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串无意义的嗬嗬声,最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看来这位沈先生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也需要一点‘证据’来帮助回忆。”晏辰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转向阿楚,“阿楚,让家人们也帮忙想想?或许能提供点线索方向?”

阿楚立刻会意,对着直播球说道:“宝宝们,都听到了?十八年前的旧案,受害人可能叫‘阿信’,地点在河边。各位柯南狄仁杰包青天,发挥你们聪明才智的时候到了!有听说过类似陈年悬案的吗?或者对‘阿信’这个名字有印象的?弹幕刷起来!”

【十八年?河边?阿信?这要素……难道是港岛十八年前那起轰动一时的富家子坠河失踪案?】

【对对对!我记得!报纸登过!失踪的叫林世信!小名好像就是阿信!家里悬赏天文数字!】

【卧槽!时间地点人名全对上了!沈越……当年报纸提过,阿信最好的朋友!】

【惊天大瓜!当年的悬案凶手自首了?还是在同福客栈?】

【怪不得他这么痛苦,背着人命十八年……】

【等等!当年案子不是意外吗?警方结论是失足落水啊!】

【楼上太天真!富家子失踪,意外结论?水很深的好吗!】

弹幕瞬间被各种推测和旧闻回忆淹没,信息量巨大。

吕青柠的镜片快速捕捉着关键弹幕信息,她冷静地总结:“综合弹幕信息,高度疑似指向十八年前港岛林氏集团幼子林世信(小名阿信)坠河失踪案。当年警方结论为意外失足。”

“沈越先生,”她看向依旧蜷缩的沈越,“林世信,是你的朋友吗?他的死,与你有关?”

听到“林世信”三个字,沈越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他望着吕青柠,又像是透过她望着某个遥远的、充满罪恶感的时空,嘴唇哆嗦着,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阿信……我最好的……兄弟……”

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

佟湘玉倒吸一口凉气,捂着嘴:“额滴神啊……造孽哦……”

大堂里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信任的裂痕无声蔓延。

郭芙蓉的手依旧没有放下,白展堂的指尖内力流转,连李大嘴都拎着炒勺从厨房探出头,紧张地张望。

沈越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在祝无双的搀扶下,勉强坐到一张长凳上。

龙傲天默不作声地递过去一碗刚热好的姜汤。

沈越机械地接过,碗沿碰到他冰冷的嘴唇,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他小口啜饮着,热水似乎稍稍驱散了一点他骨子里的寒意,但那双眼睛里的空洞和痛苦,却丝毫未减。

阿楚看着弹幕,又看看沈越的状态,低声道:“晏辰,他这样……不像是纯粹的凶手。那眼神,倒像是被判了无期徒刑的囚徒。”

晏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阿楚的手背:“痛苦是真的,悔恨也是真的。但真相……铁蛋扫描到的那颗子弹,时间点太巧了。”

“如果是他推阿信下水,子弹从何而来?谁开的枪?这案子,恐怕没那么简单。”

“老板,”铁蛋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需要我深度扫描他的记忆皮层吗?虽然有点不人道……”

“不行。”晏辰和阿楚同时摇头。

阿楚补充道:“那是最后的手段。让他自己说出来,才能解脱。强挖记忆,等于二次伤害。”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观察的吕秀才突然扶了扶眼镜,慢悠悠地开口:“子曰,观其言而察其行。沈先生痛悔之情溢于言表,然则,十八载沉沦,今朝方至我等同福客栈剖白心迹,此中必有难言之隐,或……外力逼迫?”

“譬如,那藏于体内十八载之异物,近日可有异动乎?”

他文绉绉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沈越端着碗的手猛地一颤,浑浊的姜汤洒出来些许。

他猛地抬头看向吕秀才,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和一种被说中心事的恐惧。

“你……你怎么知道?”他的声音嘶哑。

吕秀才捋了捋胡须,一脸高深莫测:“非吾知之,乃情理推之。异物存体,如芒在背,十八年矣!”

“近日风雨如晦,雷电交加,或引动金铁之气?令尊堂旧创复发,疼痛难忍,故而心神激荡,乃至……吐露真言?”

他这番半文半白夹杂着点玄学的推测,听得众人一愣一愣。

【秀才开光了?这都能蒙?】

【别说,有点道理!下雨天伤口疼是常识!】

【十八年的子弹发炎了?想想都疼!】

【所以是疼得受不了来自首了?】

沈越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左胸,那个埋藏着铅弹的位置。

这个细微的动作,无疑印证了吕秀才的猜测。

他眼中痛苦更甚,嘴唇翕动:“……疼……一直疼……但最近……更厉害了……像有东西……在里面烧……在提醒我……逃不掉……”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顺着他的话语悄然爬进了每个人的心底。

十八年前的子弹,在这个雨夜,似乎真的开始“说话”了。

夜,深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雨势渐小,却依旧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如同无数细小的鬼爪在挠。

同福客栈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值夜的白展堂坐在大堂角落的长凳上,看似闭目养神,耳朵却警惕地捕捉着每一丝风吹草动。

沈越被安排在离柜台不远的一张桌子旁趴着休息,身上盖着祝无双找来的厚毯子,但他显然并未入睡,身体时不时地小幅度抽搐一下。

佟湘玉心里惦记着被雨水打湿的几本账册,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想趁着夜深人静去后院小库房,把放在木架高处的账册拿下来烘一烘。

她摸索着穿过大堂,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小心翼翼地推开通往后院的门。

后院的天井里,几个大水缸盛满了雨水,水面在夜色中泛着幽暗的光。

佟湘玉刚走到最大的那个水缸旁,踮起脚去够架子上的账册,脚下却不知踩到了什么湿滑的东西(大概是青苔),一个趔趄!

“哎呀!”她短促地惊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手忙脚乱地向后抓去,想扶住水缸边缘。

慌乱中,她的手臂猛地杵进了冰冷刺骨的水缸里!

“噗通!”

水花四溅。

佟湘玉惊魂未定地站稳,慌忙把湿漉漉的手臂抽出来,一边甩着水一边抱怨:“额滴个亲娘咧!吓死额咧……”

抱怨声戛然而止。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自己刚从水缸里带出来的东西上——那是一个用厚厚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形物体,因为她的搅动和刚才那一杵,此刻正被她下意识地抓在手里。

油纸外面沾满了滑腻的水草和泥污,但依然可以看出包裹得很仔细。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混杂着河底淤泥的腥臭,从这湿淋淋的包裹上散发出来。

是血的味道!佟湘玉对这种味道太熟悉了!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瞬间撕裂了同福客栈的宁静!

这尖叫饱含着极致的恐惧,足以让最迟钝的人从睡梦中惊醒!

“掌柜的!”

“嫂子!”

“娘!”

白展堂第一个如离弦之箭般冲到后院。

紧接着,楼上楼下房间的门“砰砰砰”接连打开,衣衫不整的众人惊慌失措地涌向后院。

值夜的铁蛋和傻妞更是如同两道影子,瞬间出现在佟湘玉身侧。

“湘玉!怎么了?!”白展堂一把扶住摇摇欲坠、面无人色的佟湘玉。

佟湘玉牙齿咯咯打颤,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另一只手指着地上那个湿漉漉、散发着恶臭的油纸包裹,语无伦次:“血……血……水缸里……捞……捞出来的……吓死额咧!”

白展堂眼神一凝,迅速蹲下身。

他没有贸然用手去碰,而是抽出腰间的汗巾,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那个包裹。

油纸包裹得虽严,但边缘处被水泡得有些松散,露出里面物品的一角——深蓝色布面,上面似乎有模糊的字迹,还有大片大片深褐色、已经氧化发黑的污渍。

“账本?”白展堂皱紧眉头,随即又摇头,“不对……这污渍……”

“是血。”铁蛋的声音冰冷而肯定,他的双眼发出蓝光,对着包裹进行快速扫描,“油纸包裹内部物品为纸质,深蓝色封面,有‘林氏航运’烫金徽记。”

“封面及内页前几页附着大量陈旧人类血液残留物,氧化程度……与十八年时间高度吻合。”

“林氏航运!”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正是弹幕里提到的、阿信家的公司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探照灯般射向了被惊醒后、茫然站在后院门口阴影里的沈越!

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惨白得如同死人,身体僵硬,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不……不是我……我不知道……”他嘴唇哆嗦着,徒劳地辩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哗擦!”白敬琪反应最快,少年人血气方刚,他一个箭步冲上前,那把从不离身的左轮手枪瞬间抬起,冰冷的枪口带着少年人的愤怒和冲动,死死顶在了沈越的太阳穴上!

“说!是不是你藏的?!杀了人还藏证据?!我爹点你穴是轻的!小爷我直接崩了你信不信!”

他吼着,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甚至能听到细微的击锤被扳动的“咔哒”声!他战斗时才装填的子弹,此刻就在枪膛里!

“敬琪!住手!”白展堂、佟湘玉、郭芙蓉等人同时惊呼!

“不要!”吕青橙也急得大叫,小脸煞白。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仿佛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下一秒就要断裂!

【我的妈!真·凶器藏水缸?!】

【敬琪少爷威武!但这枪顶脑袋太吓人了!】

【沈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不像是装的。】

【林氏航运的带血账本……实锤了?】

【铁蛋说是十八年的血!这账本难道是凶案现场带出来的?】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晏辰沉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敬琪,冷静!把枪放下。”

白敬琪倔强地梗着脖子,枪口纹丝不动:“晏辰哥!他……”

“放下!”晏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事情没那么简单。铁蛋,扫描结果全息投影,重点显示那颗子弹的位置和角度,还有账本上的血迹喷溅形态。”

“是,老板!”铁蛋眼中蓝光大盛。

两道清晰的光束投射在半空中,迅速勾勒出两个悬浮的立体模型。

左边是沈越胸腔的骨骼肌肉模拟图,一枚扭曲变形的铅弹被高亮标记,嵌入在第三肋间深处,弹头方向斜向下,微微偏向身体内侧。旁边标注着精确的角度数据。

右边则是那本被油纸包裹的账本的虚拟投影,深蓝色封面上,“林氏航运”的金色徽记旁,大片深褐色的血迹被着重标出。

铁蛋的声音同步解说:“根据血迹形态学分析,血迹主要呈中速冲击喷溅状,方向为自上而下、由中心向外辐射。”

“结合血迹面积和氧化程度,判断出血点距离账本垂直高度约一米五至一米七,出血量极大,符合……近距离枪击颈部或头部大动脉破裂特征。”

晏辰的目光锐利如刀,在两个全息投影间快速移动,最终定格在沈越体内那颗子弹的角度上。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洞悉一切、却又带着冰冷讽刺的弧度。

“沈先生,”晏辰的声音清晰地在寂静的后院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你说你推了阿信下水?好,就算阿信落水前已经受伤,或者你在水里与他搏斗……那么,请你解释一下,这颗从你身体左侧肋骨之间、以斜向下、略微向内的角度射入的子弹……”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直刺沈越灵魂深处:“……一个被你推下水、或者在水里和你搏斗的人,是如何能绕到你的左肋侧后方,用一把古董枪,以如此刁钻的角度击中你的?”

“除非……开枪的人,当时就站在你的身后!而且,是你绝对信任、毫无防备的身后之人!”

晏辰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震惊的脸,最后落回面无人色的沈越身上,一字一句,如同最终审判:“这颗子弹的轨迹证明……当年在河边,在你和阿信身边,至少还有第三个人!”

“而那个开枪打中你,并且极有可能才是真正杀死阿信的人……”

“——是你的亲弟弟,沈杰!对吗?”

“轰——!”

晏辰的话,比白敬琪的枪口更致命,瞬间击溃了沈越苦苦支撑了十八年的心防!

他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潮湿的青石板上。

身体蜷缩起来,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那不是哭,是灵魂被彻底撕裂后发出的悲鸣。

泪水混合着鼻涕汹涌而下,在他那张扭曲的脸上肆意流淌。

“啊——!!!!”

他终于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饱含着无尽悔恨、痛苦和被至亲背叛的绝望嘶吼。

这声嘶吼耗尽了最后的气力,他整个人向前扑倒,额头重重磕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后院一片沉寂。

只有沈越那令人心碎的呜咽和淅沥的雨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和沈越彻底崩溃的状态震慑住了。

白敬琪的枪口不知不觉垂了下去,少年脸上充满了错愕和一丝茫然。

郭芙蓉捂住了嘴,吕秀才扶了扶滑落的眼镜,莫小贝眉头紧锁,佟湘玉更是吓得紧紧抓住了白展堂的胳膊。

【卧槽!惊天反转!亲弟弟?!】

【晏神!请收下我的膝盖!这推理神了!】

【子弹角度学!牛逼!】

【亲弟弟背后开枪?还栽赃亲哥?人干事?】

【沈越这反应……实锤了。太惨了……被亲弟弟坑了十八年!】

【怪不得他这么痛苦!背着杀兄弟的罪名,还被真凶打了一枪!】

“所以……”阿楚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她走到晏辰身边,看着地上崩溃的沈越,“当年在河边,是沈杰杀了阿信?然后打伤了你?还让你误以为是自己失手推了阿信落水?”

她看向沈越,“那个账本……也是沈杰后来藏进水缸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嫁祸给你?”

沈越的身体猛地一颤,呜咽声更大了,他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眼神破碎,充满了自我厌弃:“是……是他……但我……我也该死……”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阿信脖子上的枪……枪眼……我看见沈杰……拿着枪……我吓傻了……”

“我……我为了自保……我跳进河里……我……我丢下阿信自己游走了……我不是人……我该死……我比沈杰更该死……”

他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地诉说着,每一句都像是在凌迟自己。

“你跳河跑了?”郭芙蓉忍不住出声,带着愤怒,“那阿信呢?他就……”

“阿信……”沈越痛苦地闭上眼,泪水滚滚而下,“他……他当时还没死……我看见他……在黑色的水里……看着我……他在笑……他对着我笑……”

“那笑容……十八年了……我天天都能梦见……他在笑我……懦夫……叛徒……”

后院再次陷入沉默。

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和雨声。

真相如此残酷,兄弟阋墙,懦弱背叛,两条年轻的生命,一个沉入冰冷的河底,一个背负着枷锁在人间地狱里煎熬了十八年。

“所以,沈杰后来一直用这个秘密威胁你?”晏辰冷静地追问,“他逍遥法外,而你,成了他的替罪羊,活在他制造的阴影里?”

沈越无力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音嘶哑绝望:“威胁?他……他是我弟弟……亲弟弟……阿信死了……我不能再没有这个弟弟……”

“我……我替他瞒着……我以为……以为能瞒一辈子……直到……直到三个月前……”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恐惧和愤怒,“他……他得了绝症!快死了!他怕……怕死后下地狱!他竟然……竟然想拉着我一起死!”

“他要把当年的事……全推到我头上!说是我主谋!他……他才是被胁迫的!他……他录了像!他逼我承认!不然……不然就把录像公开!让我身败名裂!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录像?”龙傲天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什么录像?在哪里?”

沈越颤抖着,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从怀里贴身的内袋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用防水塑料布层层包裹的小东西。

他一层层地剥开,动作缓慢而艰难,仿佛在剥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

最终,露出来的,是一个极其老旧的、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黑色金属存储芯片。

边缘已经有些磨损,透着一股时光的沧桑。

“他……他给我的……说……说备份……就在这里面……”沈越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中充满了对即将揭露内容的恐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枚小小的芯片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青柠。”晏辰看向戴着高科技眼镜的女孩。

吕青柠立刻上前,没有丝毫犹豫,从自己的小背包里拿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多功能读卡器。

她熟练地将那枚老旧的芯片插入读卡器接口,然后连接上自己的ipad。

屏幕亮起,读取进度条飞快移动。

几秒钟后,一个播放器的界面弹了出来。

沈越死死地盯着屏幕,身体抖如筛糠,呼吸急促得像下一秒就要窒息。

吕青柠深吸一口气,伸出小小的手指,点下了屏幕中央的三角播放键。

滋啦……滋啦……

一阵老式录像带特有的、充满噪点的雪花和电流干扰声响起。

画面晃动了几下,逐渐变得清晰。

背景似乎是一个光线昏暗、堆满杂物的房间。

镜头对准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少年!眉眼间与沈越有五六分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沈越是沉重麻木的痛苦,而这个少年(沈杰),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亢奋和扭曲的得意,眼神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他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却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阴鸷。

少年沈杰对着镜头,咧开嘴,露出一个神经质的笑容,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轻快:“哥?看到这个,是不是很惊喜?别怕,这只是个小小的……保险。”

“万一哪天我心情不好,或者……嗯,你知道的,老天爷不长眼,我要是先走一步,总得给世界留点真相,对吧?”

他凑近镜头,那张年轻却写满恶意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压低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十八年前,林世信那个蠢货,是我推下河的!看着他像块石头一样沉下去,啧啧,那感觉……真他妈爽!”

“谁让他家里有钱有势?谁让他抢我看上的妞?谁让他……处处压我一头?他该死!”

少年的眼中闪烁着纯粹的恶毒和快意。

“至于你,我亲爱的哥哥……”他的笑容变得讥讽而残忍,“你当时吓尿裤子的样子,我可都录下来了哦!哦,对了,你肋骨里那颗子弹,也是我赏你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哥、还傻乎乎替我顶了这么多年罪的份上,那一枪,就该打爆你的头!”

他神经质地笑了起来,肩膀耸动着。

“不过没关系,哥,我们兄弟一场,黄泉路上,我怎么会让你孤单呢?”他的笑容骤然收敛,眼神变得冰冷而怨毒,“我快不行了……医生说,没几个月了。我这样的人,死了肯定要下油锅的。多寂寞啊?所以,哥,你陪我吧?”

他的声音充满了恶意的引诱和威胁:“等我死了,你就去自首。就说,林世信是你杀的,我是被你胁迫的可怜虫。证据?我早就‘帮’你准备好了!”

“河边有你的脚印,阿信指甲缝里有你的皮肤组织……哦,还有你‘藏’起来的那个沾了阿信血的账本!完美!”

他对着镜头,像指挥家一样挥舞着手臂,脸上洋溢着一种疯狂的自得。

“去自首!替我扛下所有!这样,我才能‘清清白白’地走!下辈子投个好胎!你要是不答应……嘿嘿……”

他阴恻恻地笑着,从镜头外拿过一台老式的录像播放机,对着镜头晃了晃,“这里面的东西,够不够精彩?够不够让你身败名裂,被所有人唾弃?够不够让爹妈死不瞑目?嗯?”

他凑到镜头前,鼻尖几乎要碰到屏幕,眼中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威胁:“记住,哥,你没得选。要么,你下去陪我。要么……我让你活着比死了还难受!选吧!我亲爱的……替死鬼哥哥!”

录像的最后,定格在少年沈杰那张扭曲、得意、充满了人性至恶的脸上。

滋啦……画面变黑。

后院一片沉寂。

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沈越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

真相,赤裸裸的,带着令人窒息的恶臭,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十八年的枷锁,竟是至亲之人精心编织的、带着倒刺的毒藤!

“畜生!”郭芙蓉第一个忍不住,怒骂出声,气得胸口起伏。

“禽兽不如!”白展堂也咬着牙,眼中寒光闪烁。

“亲娘哎……这……这比戏文里唱的还狠毒啊……”邢捕头喃喃道,一脸后怕。

“替我问候他主治大夫!”吕青橙小脸气得通红,挥舞着小拳头。

“哗擦!”白敬琪更是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便宜他了!死得早!”

【我tm三观炸裂!亲弟弟?这是魔鬼吧!】

【小小年纪,心思歹毒至此!简直不是人!】

【利用哥哥的愧疚和亲情,把他推进地狱十八年!最后还要拉他陪葬!】

【沈越太惨了……被pUA了一辈子!】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沈杰死得好!】

【所以沈越是来……完成弟弟最后的威胁?来自首顶罪?】

晏辰走到瘫软在地、仿佛被抽空了灵魂的沈越面前,蹲下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沈越,录像看完了。现在,选择权在你手里。”

“你还要按照你弟弟的剧本,继续扮演这个‘杀人凶手’,去替他顶罪,背负着这个肮脏的枷锁下地狱吗?”

沈越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那张被痛苦和泪水冲刷得不成样子的脸上,第一次,除了绝望和麻木之外,出现了一丝微弱却清晰的东西——挣扎。

他看着晏辰,又看看周围一张张充满复杂情绪(愤怒、同情、鄙夷、鼓励)的脸,最后,目光落在了吕青柠手中的ipad上,定格在画面消失前的那一片黑暗里。

那黑暗,曾是他十八年来唯一的归宿。但此刻,这黑暗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痛苦和习惯性的枷锁扼住了喉咙。

他猛地低下头,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我……我……”

“沈大哥!”祝无双的声音带着急切和鼓励,“那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你被他骗了!被他利用了!你不能再用他的错误惩罚自己一辈子!”

“对啊!”莫小贝也忍不住开口,声音清脆,“你跳河,是懦弱,是错!但阿信的死,不是你造成的!真正的凶手已经死了!你还要为一个死人,把自己活埋了吗?”

“沈先生,”阿楚的声音也柔和下来,带着真诚,“十八年,够了。该赎的罪,你早就用这十八年的生不如死赎完了。”

“剩下的,是沈杰的罪孽,不该由你背。放过自己吧。”

众人的话语,如同涓涓细流,冲击着沈越心中那道由恐惧、愧疚和扭曲亲情筑成的堤坝。

他抓着头发的双手,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呜咽声断断续续。

终于,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晏辰,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却异常清晰的三个字:“我……不……服!”

这三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

说完,他身体一软,整个人向后倒去,彻底昏厥过去。

“沈大哥!”祝无双和龙傲天连忙上前扶住他。

“快!扶他进去!无双,看看他怎么样!”佟湘玉回过神来,急忙指挥。

后院一阵忙乱。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昏迷的沈越抬回大堂。

晏辰看着被抬走的沈越,轻轻舒了一口气,对阿楚低声道:“‘我不服’……这第一步,总算迈出来了。”

阿楚点点头,握紧了他的手,看向直播球:“家人们,沈越的心结太深了,但至少,他不再认命了。”

“接下来,是该帮他……也帮死去的阿信,讨回一个真正的公道了。这公道,不在十八年前的河边,不在沈杰的威胁里,而在沈越自己心里。”

【泪目!终于喊出来了!】

【“我不服”!这三个字等了十八年!】

【同福客栈心理治疗中心,专治各种不服!】

【接下来怎么办?沈杰死了,死无对证啊!】

【账本和录像算物证,但沈越顶包的事怎么证明?】

【支持沈越!不能让他再背锅了!】

接下来的日子,同福客栈仿佛变成了一个特殊的“疗愈中心”兼“专案组”。

沈越在祝无双的悉心照料下,身体逐渐恢复。

但他的精神依旧脆弱,时常对着虚空发呆,或者被噩梦惊醒,一身冷汗。

祝无双不仅用药,更用她特有的温柔和耐心开解他。

佟湘玉虽然心疼被弄脏的水缸,但看着沈越那副样子,也难得地没提赔偿的事,还让大嘴变着花样给他做些清淡滋补的吃食。

李大嘴拍着胸脯:“放心!论补身子,还得看我李秀莲的药膳!”

阿楚和晏辰则负责“攻心”。

晏辰搬出他那套融合了现代心理学和古代智慧的歪理邪说(美其名曰“晏氏心灵鸡汤”),从量子纠缠的玄学角度忽悠沈越“过去的痛苦只是一种能量纠缠,放下即解脱”,听得沈越一愣一愣。

阿楚则负责“以毒攻毒”,拉着晏辰在沈越面前大秀“虎狼之词”和骚操作。

比如,沈越看着窗外的雨,又开始发呆。

阿楚立刻像树袋熊一样挂在晏辰身上,蹭着他的脖子撒娇:“晏辰哥哥,你看这雨,像不像老天爷在给沈大哥洗刷冤屈?洗刷刷,洗刷刷,冤屈洗掉,烦恼丢开,你就是这条gai最靓的崽!”

晏辰则配合地搂住她的腰,一脸宠溺:“夫人高见!这雨下得好,正好帮沈兄把脑子里的陈年积水也冲一冲。”

“沈兄,你看我们,烦恼不过夜,仇人当屁放。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王道。要不,我教你几句最新的土味情话?保证你以后遇到心仪的姑娘……”

“咳!”一旁的郭芙蓉实在听不下去,故意大声咳嗽,“注意点影响!这里还有未成年人呢!”

吕青橙和吕青柠捂着嘴偷笑。

沈越看着这对活宝,听着他们那些不着边际却又莫名温暖的骚话,紧绷的脸上,偶尔竟会闪过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发现的松动。

那麻木绝望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

龙傲天则带着白敬琪、吕青橙两个小的,开始捣鼓那些从沈越身上找到的、作为“证据”的物品。

带血的账本被小心的技术处理,龙傲天用他精妙的机关术拆解了装芯片的塑料包,寻找可能的指纹或其他痕迹。

白敬琪负责警戒,吕青橙则用她的小本本记录着每一个步骤。

吕青柠和吕秀才这对“神探父女档”也没闲着。

吕青柠利用她的ipad和铁蛋提供的庞大历史数据库,结合弹幕里提供的线索,疯狂搜索十八年前港岛林世信案的任何蛛丝马迹,尤其是关于沈杰在案发前后的异常举动。

吕秀才则发挥他“子曾经曰过”的功力,引经据典,试图从道德律法和人性角度给沈越重建信心。

“沈先生,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然则,此‘义’非彼‘义’也!为虎作伥,包庇真凶,此乃助纣为虐,非义也!”

“如今幡然醒悟,揭露真相,使逝者安息,生者解脱,方为大仁大义!子曰……”

“爹!你少曰两句!沈叔叔需要安静!”吕青柠无奈地打断父亲的长篇大论。

莫小贝则展现了惊人的内力。

她嫌炭火烘烤账本太慢,直接运起她那深不可测的赤焰掌内力,手掌悬在湿透的账本上方寸许,掌心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热力,水汽肉眼可见地蒸腾起来,账本迅速变得干燥,纸张却丝毫未被灼伤。

看得沈越目瞪口呆。

【小贝女神!赤焰掌还能这么用?】

【烘干界的扛把子!内力烘干,环保无污染!】

【傲天哥拆包装的样子好专业!】

【秀才又开始了……子曰:我头疼。】

【柠宝查资料的样子好认真!学霸萝莉!】

【楚姐辰哥这波狗粮……啊呸,是心灵鸡汤,疗效显着!沈越好像没那么死气沉沉了!】

最热闹的当属邢捕头和燕小六。

这师徒俩围着沈越,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邢捕头搓着手,一脸“我懂你”的表情:“沈老弟啊,听哥一句劝!这案子,翻!必须翻!哥在七侠镇衙门,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等你这案子翻过来,哥亲自给你写个大大的‘冤’字,挂客栈门口!保证让你扬眉吐气!这影响仕途……啊呸,是这光宗耀祖的事儿啊!”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心里盘算着这惊天冤案要是翻过来,他作为参与者,能捞多少名声好处。

燕小六则抱着他的唢呐,一脸严肃地帮腔:“对!沈大哥!你放心!我燕小六,还有我七舅姥爷……呃,反正我们都支持你!”

“你要是不嫌弃,我……我给你吹个曲儿壮壮胆?百鸟朝凤怎么样?提神醒脑!”

说着就要把唢呐往嘴里送。

“别!”沈越吓得一哆嗦,连连摆手。

那尖锐的唢呐声,他现在是真受不住。

众人哄堂大笑,连沈越的嘴角都忍不住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却真实的笑意。

气氛在众人的努力下,一点点回暖。

沈越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眼神不再是一片沉寂,开始有了些微的活气。

他开始主动帮忙擦桌子、扫地,虽然动作笨拙。

祝无双煎药时,他会默默地坐在灶膛前添柴火。

看着莫小贝用内力烘干衣服,他眼中会流露出纯粹的惊叹。

这天傍晚,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棂洒进客栈。

沈越坐在角落,看着吕青橙和白敬琪在院子里练习“配合技”——白敬琪用他那把左轮(当然卸了子弹)模拟射击,吕青橙则娇叱着施展“惊涛骇浪”掌风,将射来的“空气弹”击偏。

少年少女的呼喝声充满了活力。

阿楚端着杯热茶,坐到了沈越旁边,没有看他,只是看着院子里,声音轻轻的:“沈大哥,你看他们。多好。犯错,改错,跌倒了,爬起来。”

“人生不就是这么回事吗?背着那么沉的包袱走了十八年,肩膀不疼吗?该放下了。”

沈越身体微微一震。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阿楚。

夕阳的光勾勒着阿楚柔和的侧脸。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阿楚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听到他沙哑地、极轻地说了一句:“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放下……”

“那就从说出真相开始。”晏辰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是吕青柠整理好的、关于林世信案当年疑点的摘要,还有沈杰在案发前后一些反常行为的记录(比如案发后突然获得一大笔不明来源的钱,性情变得更加乖戾)。

“沈杰死了,但他留下的罪证还在。你弟弟想让你顶着他的罪孽一起沉沦,你偏要活出个人样给他看看。”

“告诉所有人,尤其是告诉……阿信,当年在河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不是为了报复谁,是为了……对得起你自己,也对得起那个曾经把你当兄弟的人。”

晏辰将平板递到沈越面前。

沈越的目光落在那些冰冷的文字和记录上,手指颤抖着,轻轻抚过屏幕。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眶再次泛红。

这一次,泪水涌出,却不再是纯粹的痛苦和绝望,里面掺杂了太多复杂的东西——挣扎、犹豫,还有一丝微弱却倔强的……渴望。

他猛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多了一抹决绝。

他看向晏辰和阿楚,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我说!”

在晏辰和阿楚的鼓励下,在众人无声的支持中,沈越终于鼓足了勇气,对着阿楚的直播球,对着全息投影屏上那些滚动的、关切或好奇的弹幕,也对着同福客栈所有见证者,开始讲述那个被血色和谎言掩埋了十八年的雨夜。

他的声音起初干涩颤抖,断断续续,如同生锈的齿轮在艰难转动。

他讲述他们三人如何相约在废弃的码头,原本只是一次普通的“谈判”;讲述沈杰如何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摩擦(阿信“抢”了他看上的一个女孩的注意力)而突然爆发,掏出那把他偷来的古董手枪;讲述阿信中枪后难以置信的眼神;讲述沈杰如何狞笑着将捂着伤口、踉跄后退的阿信推下冰冷的河水;讲述自己如何被那声枪响和眼前的血腥吓得魂飞魄散;讲述沈杰如何冷酷地将枪口转向自己,那颗子弹撕裂肋骨的剧痛;讲述自己如何在极致的恐惧下,跳入黑色的河水,丢下还在挣扎的阿信独自逃生;讲述阿信在沉没前,最后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深深的、让他十八年来夜不能寐的……悲凉和解脱?

他讲得很慢,很痛苦,每一个细节都像在撕扯他的灵魂。

讲到跳河逃生时,他羞愧得无地自容;讲到阿信最后的眼神时,他泣不成声。

但他坚持着,没有回避,没有美化,将那个夜晚的懦弱、背叛、血腥和彻骨的寒冷,赤裸裸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同福客栈里一片寂静。

只有沈越压抑的哭泣声和沉重的叙述。

佟湘玉不停地抹眼泪,郭芙蓉紧紧握着吕秀才的手,白展堂面色凝重,莫小贝咬着嘴唇,连一向跳脱的白敬琪和吕青橙都安静了下来,小脸上写满了沉重。

铁蛋和傻妞默默地记录着一切。

弹幕也安静了许多,偶尔飘过几句:

【唉……】

【太沉重了……】

【阿信最后那个眼神……好心碎。】

【沈越的懦弱是错,但沈杰才是魔鬼。】

【说出来就好……说出来就好……】

当沈越终于讲完,整个人如同虚脱般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脸上布满泪痕,眼神却有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

“所以,”晏辰等他稍稍平复,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清晰,“当年林世信(阿信)并非死于落水,而是死于沈杰的枪击和推搡。”

“沈越先生,是现场目击者,也是沈杰罪行下的受害者,他跳河是出于自保,并非畏罪潜逃。其后十八年,他受到沈杰的精神胁迫和控制,并非自愿顶罪。”

“沈杰死亡前,为求心理平衡,再次胁迫沈越顶罪,并留下栽赃证据和威胁录像。以上,是否属实?”

沈越闭上眼,用力地点点头:“句句属实。”

“好!”晏辰看向直播球,“家人们,沈越先生的口供,连同之前发现的带血账本(经技术鉴定,血迹确为林世信所留)、沈杰的威胁录像、以及沈越体内十八年前的子弹(弹道分析结果支持其被近距离背后射击),都已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铁蛋,将所有这些证据,包括沈越先生的自述录像,进行加密打包。”

“明白,老板!”铁蛋应道,眼中蓝光闪烁。

“傻妞,联系港岛警方最高层,启动最高权限加密通道,将这些证据直接传送过去。同时附上我们的案情说明和……一点小小的技术监督建议。”

晏辰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告诉他们,十八年前的旧案,该翻案了。真正的凶手虽已伏诛(病死),但真相,必须大白于天下。蒙冤者,必须得到昭雪!”

“指令确认。加密传输通道建立中……传输开始。”傻妞平静地执行命令。

【支持!正义或许迟到,但永不缺席!】

【晏神威武!这波操作太帅了!】

【给港岛警方点赞!希望他们给力!】

【沈越终于解脱了!】

【阿信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消息传回港岛,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证据确凿,逻辑清晰,又有晏辰他们展现出的神秘而强大的“背景”(港岛警方高层显然被这种能直接调用最高加密通道的力量震慑住了),翻案程序以惊人的速度启动。

几天后,港岛警方正式发布公告:重启十八年前林世信坠河失踪案调查。初步认定,林世信系遭人枪击后推入河中致死。

主要犯罪嫌疑人沈杰(已故)涉嫌故意杀人、栽赃陷害。

沈越涉嫌包庇,但鉴于其长期受到胁迫,且主动配合揭露真相,具体司法处理待议。

公告感谢了“热心市民”提供的关键性证据。

公告一出,港岛舆论哗然。

尘封十八年的豪门血案真相浮出水面,牵扯出的兄弟反目、栽赃嫁祸的剧情,比任何电视剧都更曲折离奇。

沈越这个名字,从一个被唾弃的“懦夫”、“疑似凶手”,变成了一个令人唏嘘的、被至亲推入地狱的悲剧人物。

当阿楚将公告内容读给沈越听时,他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七侠镇晴朗的天空。

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他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口气,仿佛积压在胸腔里十八年的浊气,终于被释放了出来。

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虽然依旧带着沧桑,但那份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死寂和枷锁,消失了。

“结束了……”他喃喃道,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佟湘玉抹着眼泪,又哭又笑:“好了好了!这下好了!乌云散咧!沈兄弟,以后就在七侠镇好好过!额这客栈,管吃管住!”

“对!沈大哥!以后我罩着你!”白敬琪拍着胸脯。

“还有我!”吕青橙也举起小手。

郭芙蓉直接一掌拍在沈越肩膀上(力道收敛了不少):“大老爷们!过去了就过去了!挺直腰杆做人!”

沈越看着眼前一张张真诚的笑脸,感受着久违的、不带任何异样眼光的温暖,眼眶再次湿润。

他站起身,对着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谢谢大家……”

离开的日子到了。

沈越婉拒了佟湘玉留他常住的好意。

他说,他想回港岛,去阿信的墓前,亲口对他说一声迟到了十八年的“对不起”。

然后,他会去面对自己该承担的那部分责任——包庇罪。

但他不再恐惧。

因为这一次,他是以清白的、坦荡的姿态回去。

同福客栈众人将他送到门口。

阳光正好,微风和煦。

“沈大哥,保重!”阿楚微笑着说。

“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晏辰拍了拍他的肩膀。

铁蛋递给他一个微型通讯器:“老板,老板娘。一点小礼物,加密频道,全球通。有事随时call……呃,随时联系我们。”

“想找人唠嗑也行,我和傻妞二十四小时在线陪聊,收费合理,童叟无欺!”

傻妞难得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依旧平静:“建议选择我的陪聊服务。铁蛋的冷笑话数据库容易引发抑郁。”

“傻妞!你伤害了我!”铁蛋立刻捂住心口作痛苦状。

众人大笑。

沈越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真正开怀的笑。

他接过通讯器,珍重地收好,对着众人再次深深鞠躬:“大恩不言谢。诸位,珍重。”

他转身,迈着虽然依旧有些沉重,却异常坚定的步伐,向着七侠镇外的官道走去。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不再显得孤单佝偻。

阿楚的直播球静静地悬浮着,记录着沈越远去的背影,也记录着同福客栈门口,一张张带着欣慰笑容的脸。

全息投影屏上,弹幕如潮水般涌动,充满了感慨和祝福:

【沈大哥,一路顺风!】

【放下过去,重新出发!】

【同福客栈,YYdS!】

【正义得到伸张,真好!】

【愿阿信安息,愿沈越新生。】

最后,一条特殊的、由无数细小弹幕汇聚而成的、闪着淡淡金光的四行诗句,缓缓浮现在屏幕中央,为这场跨越时空的救赎与告别,写下了注脚:

【冤沉寒水十八秋,枷锁缠身心作囚。

同福一盏暖心酒,前尘散尽步轻舟。】

诗句渐渐隐去。

阳光洒满同福客栈的门楣。

阿楚依偎在晏辰怀里,看着官道上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轻声说:“辰辰,你说,原谅自己,是不是比原谅别人更难?”

晏辰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温柔:“或许吧。但你看他走路的姿势,至少……他学会了和自己和解的第一步。”

他搂紧阿楚,看着眼前喧闹温暖的客栈,看着白展堂又偷懒被佟湘玉揪耳朵,看着郭芙蓉追打不小心说错话的吕秀才,看着白敬琪和吕青橙在院子里追跑打闹……“而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和他们一起走呢。”

故事仍在继续,在同福客栈温暖的烟火气里,在下一个未知的黎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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