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李桂芳就去找了老铁头，他媳妇冯春连。
昨晚，店里一打烊，她就拐个弯，去了老铁家找冯春连。
天色擦黑，各家各户飘出晚饭的香气。
李桂芳刚拐过进巷子，远远的，就瞧见老铁头正蹲在门槛上，正拿着刨子修理一张三条腿的板凳。
木屑落了一地。抬头看见李桂芳，他放下手里的刨子：\"江海家的，来啦！吃了没？\"
\"还没呢。\"李桂芳往院里望了望，\"春连妹子回来没，我找她有事商量！\"
\"哎哟，那还真不巧，最近他们厂子里，有点忙，得晚些。\"老铁头拍拍身上的木屑，\"要不，进屋坐会儿，我去叫她回来？\"
李桂芳摆摆手：\"不了，家里还等着做饭呢，也不是啥要紧的。\"
李桂芳拢了拢鬓角的碎发，\"老铁啊，等春连妹子回来，你跟她说一声，我明儿个一早，在红星街口等她。\"
\"成，我记着了。”
说完，就要走，又回头叮嘱一声，\"一定记得跟春连说啊！\"
\"放心吧，忘不了！\"老铁头笑着应道，\"你慢走啊，天黑当心脚下。\"
红星街口，李桂芳站在电线杆下头搓着手。大清早的，街面上还没几个人，就听见\"哒哒哒\"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哎哟我的老姐姐！\"冯春连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脑门子上全是汗，\"等、等久了吧？\"
李桂芳掏出手绢给她擦汗：\"急啥，我又不跑。\"
冯春连内心在咆哮，你不急，我着急啊，上一次，给厂里拉了桂芳斋生意，她可是拿了二十三块的奖金。
昨晚，听老铁头说，李桂芳又来找她，她就知道肯定又有生意！
要不是她昨晚到家有点晚，她都准备去骡子胡同问个明白了！
\"老姐姐，\"冯春连顺过气来，“你这次找我啥事啊，是不是又要照顾老妹子的生意啊？”
\"想订些包装盒......\"
\"包装盒？哎哟！\"冯春连一听，就乐开了花，一把拉住李桂芳的手，\"亲姐姐！您可算找对人啦\"
她眉开眼笑地说，\"我们厂新进的那个德国的机器，印得可漂亮了，上回给供销社做的盒子，人家都说，比省城的还好看！
再配上我们厂新进了一批进口卡纸，那质量，啧啧...，真是没话说！\"
不然怎么说，有人天生就适合端销售这碗饭呢！
冯春连那嘴皮子叭叭叭的，就对自家产品一顿夸！李桂芳听了那么久，楞是没听到一句重复的！
终于说到重点上时，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咱们的质量比国营厂的还厚实！
价格嘛...你是老主顾...必须再给您打个折上折！\"她故意拖长声调，眼睛却紧盯着李桂芳的表情。
见李桂芳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冯春连立刻乘胜追击：\"这样，您要订多少？我给您申请个内部价！\"
她拍着胸脯保证，\"保准比市场价低两成！\"
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个小本本，麻利地写写画画：\"您看啊，一百个起订，送十个。要烫金的话...\"
两人站在街口热络地聊了好一阵子，冯春连掰着手指头给李桂芳算价格，把各种样式的优缺点都说了个遍。
\"桂芳姐，就这么说定了！\"冯春连一拍大腿，\"我明儿个就把样品都带来给你挑，保准有你中意的！\"
李桂芳点点头：\"成，那咱们就约在...\"
\"你的桂芳斋吧！\"冯春连抢着说，\"我一得空就来！\"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分开。冯春连往厂子方向走，李桂芳则转身往家去。
这会儿日头刚刚爬上来，金灿灿的阳光洒在石板路上。
街边早点摊的油锅正冒着热气，几个赶早班的工人蹲在路边吸溜着豆浆。李桂芳看了看供销社门口的大钟，才七点过五分。
冯春连走出老远还回头喊：\"桂芳姐，明儿见啊！\"那兴奋劲儿活像捡了个大元宝。
骡子胡同的李家小院里，日头已经爬上了窗棂。李江海迷迷糊糊睁开眼，习惯性地往炕头摸去——昨晚数好的那沓子钱就藏在那儿。
\"哎哟我的娘！\"他一个激灵坐起身，手在褥子底下摸了个空，冷汗\"唰\"地就下来了。正慌神呢，突然想起昨晚那场争执，这才缓过劲儿来。
\"准是桂芳收起来了...\"李江海抹了把额头的汗，自言自语道。他趿拉着布鞋下炕，看见灶台上温着的粥和咸菜，还有张字条：\"钱在箱底蓝布包里，别瞎琢磨。\"
李江海讪讪地挠头，昨晚上那些豪言壮语，这会儿想起来脸上直发烫。他掀开箱盖，果然看见蓝布包好好地躺在最底下，鼓鼓囊囊的。
\"这婆娘...\"他嘟囔着，手上却小心翼翼地把包袱又往里掖了掖。窗外的老母鸡\"咯咯\"叫着，阳光透过窗纸洒进来，照得屋里亮堂堂的。
李江海打着哈欠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儿媳妇吴晓梅正在灶台前忙活。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粥，蒸笼上冒着白气，飘出阵阵馒头香。
\"晓梅？\"李江海揉了揉眼睛，\"你咋还在家？这个点不是该跟明华去铺子了吗？\"
吴晓梅擦了擦手上的面粉，笑着说：\"爹，我想着老让您做早饭也不是个事儿。今儿个特意起了个早，让明华先去铺子了。\"
李江海愣了一下，心里头暖烘烘的。他走到灶台前，掀开锅盖瞧了瞧：\"哟，这粥熬得挺稠啊。\"
\"您坐着歇会儿，马上就好。\"吴晓梅麻利地切着咸菜，\"我蒸了您爱吃的豆沙包，还炒了个鸡蛋。\"
李江海在饭桌前坐下，看着儿媳妇忙活的背影，突然想起昨晚跟老伴儿吵架的事，脸上有点挂不住。他清了清嗓子：\"那个...你娘呢？\"
\"娘一大早就出去了，\"吴晓梅把热腾腾的粥端上桌，\"说是去红星街口找冯婶子商量事儿。\"
李江海\"嗯\"了一声，低头喝粥。这粥熬得正好，米粒都开了花，比他平时煮的强多了。他偷偷瞄了眼儿媳妇，心想这丫头倒是比自家儿子还贴心。
\"爹，您尝尝这个。\"吴晓梅夹了块炒鸡蛋放他碗里，\"我放了点葱花，看合不合您口味。\"
李江海尝了一口，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比国营饭店的还香。\"他顿了顿，\"往后...往后不用这么麻烦，铺子里忙，你们小两口顾好生意就成。\"
吴晓梅抿嘴一笑：\"不麻烦，应该的。\"她转身又去盛了碗粥晾着，\"娘回来正好喝，不烫嘴。\"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饭桌上，把粥碗映得亮堂堂的。李江海忽然觉得，这日子过得，还挺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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