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消毒水的气息还萦绕在衣领间，叶凡沿着霓虹流淌的街道缓步而行。晚风拂过脸颊，带着都市夜特有的喧嚣与孤寂。他刚从住院部出来，心里还盘桓着妻子沉睡的容颜，以及那些关于未来的、突然变得急迫起来的计划。
旅游，婚纱照，婚礼。这些寻常夫妻顺理成章的步骤，于他们却成了需要劫后余生才能抓紧的奢望。柳茹菲不会在意场面是否盛大，她在意的，从来只是那份被郑重捧出的真心。叶凡嘴角牵起一丝苦笑，自己竟蹉跎了这么久，差点让世俗的衡量标准，淹没了最该珍视的东西。
他漫无目的地走过几个路口，嘈杂的车流声和店铺音乐混杂一片。就在这片都市协奏曲中，一声凄厉苍老的惨叫，像一根尖锐的针，陡然刺破了夜幕。
前方不远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瘫倒在地，身体蜷缩，痛苦呻吟。人行道上人流如织，却像遇上了无形的礁石，纷纷默契地绕行而过，留下中间一片真空地带。那些匆忙避开的视线里，有怜悯，有迟疑，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世事后心照不宣的畏惧。
叶凡脚步一顿。网上那些沸沸扬扬的议论瞬间涌入脑海——“没个几百万身家，别轻易扶老人”。“善良是需要资本的”。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自嘲一笑。资本？他现在似乎不算缺了。但这念头刚起，就被一股更深沉的厌恶压下——何时起，人性的温度需要用银行卡的数字来衡量了？
他几步上前，蹲下身：“大爷，您怎么样？需要帮您叫救护车吗？”
话音未落，一只枯瘦如鹰爪的手猛地攥紧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老人另一只手捂着后腰，脸上皱纹扭曲，哎哟喂呀地叫得更大声：
“哎呦！你…你撞的我！我这把老骨头要散架了！你别想跑！必须送我去医院！全套检查！”
果然。叶凡心里那点侥幸沉了下去。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旁边一个拎着菜篮的大妈快步经过，压低声音急速道：“后生仔，快撒手！这老瘟神是惯犯了！上个月才逼得一个小伙子跳了江！沾上就没好！”
那老头立刻瞪圆眼，冲着大妈背影嘶吼：“你胡说！那是他心虚！你…你是不是他同伙？！你也别想跑！” 大妈吓得一哆嗦，脚步更快，瞬间消失在人群里。
叶凡低头，看着那只青筋暴露、死死抓住自己的手，又抬眼看了看老头那双虽然浑浊却精光闪烁的眼睛，忽然笑了。不是愤怒，不是慌张，而是一种带着冰冷趣味的笑。
“大爷，业务挺熟练啊。”他语气平静，“最后问一次，确定要我送你去医院？现在起身回家吃晚饭，还来得及。”
“废话！就是你撞的！别想抵赖！”老头唾沫横飞，“不去医院也行，私了！看你穿得人模狗样，拿五万块钱，我自己去看病！”
叶凡点点头，不再多言，直接掏出手机，拨给了马阳荣，言简意赅说了情况。
“叶先生，这事好办。”马阳荣的声音沉稳依旧，“附近有家我们参股的私立医院，设施很好。您放心送他过去，按最高规格‘招待’，我立刻安排。剩下的，等他们入局就好。”
挂了电话，叶凡顺从地叫了救护车。老头一听是救护车，先是嘟囔浪费钱，不如打车，但眼珠一转，又暗自得意——能叫救护车，看来这冤大头经济实力不错。
救护车呜咽着驶来。一路上，老头的手像焊在了叶凡手腕上，即便躺上担架也没松开半分。叶凡任由他抓着，甚至还好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老人“抓得更舒服些”。
车子并未驶向最近的公立医院，而是拐了几个弯，开进了一家环境清幽、外观宛如星级酒店的私立医院。老头被直接推进了VIp病房区。
电梯门开，走廊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地毯厚实吸音，灯光温暖柔和。护士穿着质地精良的制服，笑容标准而亲切。推开病房门，饶是叶凡见多识广，也微微挑了下眉。
这哪里是病房？分明是豪华酒店的行政套房。宽敞的会客区摆放着真皮沙发和液晶电视，独立卫生间干湿分离，里间的病床宽敞得离谱，旁边还有一间布置温馨的陪护房，冰箱、微波炉、咖啡机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临窗的小吧台。
老头的眼睛彻底直了。他张着嘴，贪婪地扫视着房间里的一切，摸着身下柔软光滑的床单，看着墙上超薄电视里映出的自己惊愕的脸。“这…这得多少钱一天……”他喃喃自语，攥着叶凡的手都下意识松了半分，但立刻又抓紧，仿佛抓住的是通往金山的大门。
“叫你家人来吧。”叶凡淡淡道，语气听不出情绪，“谈赔偿的事，总得有见证人。”
老头忙不迭点头，用那只空闲的手哆嗦着掏出老人机，给儿子拨了电话，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
“儿啊！快！快来市里这个圣心医院！VIp病房！对！撞我那小子认栽了！这回咱家发了！”
不到二十分钟，一个穿着保安制服、剃着寸头的青年风风火火冲进了病房。他叫冯林，看到病房的奢华，整个人都懵了，随即脸上涌上狂喜。肥羊！绝对是超级大肥羊！
他戏精附体，一个箭步冲上前，试图揪住叶凡的衣领，被叶凡轻巧地侧身避开。冯林也不在意，摆出凶神恶煞的嘴脸：
“操！就是你撞了我爸？！我告诉你，没五十万今天这事没完！少一分钱，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叶凡整理了一下衣领，语气依旧平淡：“有监控证明不是我撞的。我可以调给你看。”
“监控算个屁！”冯林啐了一口，满脸横肉抖动，“老子说是你撞的，就是你撞的！不给钱是吧？行！明天我就去你公司拉横幅！‘富二代撞人拒不赔偿，可怜老人命在旦夕’！我再找几个媒体朋友给你好好曝光一下！我看你这脸还要不要！”
说着，他掏出手机，直接开始摇人：“喂？狗子！叫上兄弟们，明天有活干了！对，搞个大新闻！再联系上次那个什么快讯的记者……好处？放心！搞到手了少不得兄弟们的好处！”
他耀武扬威地挂了电话，挑衅地看着叶凡，等着对方露出恐惧或妥协的表情。
叶凡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表演，等他说完，才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听不出丝毫紧张，反而带着一丝……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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