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毅缓缓放下手机，屏幕上的红光在他银色的瞳孔中跳跃，却无法点燃一丝温度，只有冰冷的死寂。
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的金属桌面，仿佛要拭去那并不存在的血污。他的动作很慢，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室内几乎要崩断的神经。
“各位。”孙毅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沉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有些事情，我想，必须让你们知道了。”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低垂，仿佛在对着桌面诉说。
他从孙清浅无意中发现的那张残破纸页开始，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地复述着上面那些触目惊心的事情。
他描述着安歌可能遭遇的、被亲生父亲当作容器的残酷命运。他讲述着自己的推测，大哥肖龙为何会带着安歌叛逃，为何会落到如此境地。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没有渲染，只是平铺直叙，却比任何声嘶力竭的控诉都更加令人心寒。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刻在听众的心上。李义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额头青筋暴起。刘风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宋雅紧紧捂着嘴，泪水无声地滑落，身体摇摇欲坠。
当孙毅最后一个字落下，会议室里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呼吸声。真相的残酷，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短暂的死寂后，苏凌薇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些许高傲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尖锐的审视，她死死盯着孙毅：“孙毅！你告诉我们这些，是什么意思？追杀令上说得清清楚楚！任何包庇、保护那两个人的行为，就是背叛组织！就是自寻死路！我们所有人都会上追杀令！你难道…你难道也要背叛组织吗？！”
“背叛”两个字，如同两颗冰冷的子弹，射入每个人的心脏。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苏凌薇的话撕开了最后一丝温情脉脉的伪装，将血淋淋的现实摊开在所有人面前。是的，选择救人，就是选择与整个庞大的、深不可测的黑帮为敌！安心那种级别的战力，捏死他们如同捏死蚂蚁！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局！一条看不到任何生路的绝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孙毅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孙毅缓缓抬起头，迎上苏凌薇锐利的目光，也迎上所有同伴复杂的注视。
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知道。后果，我都知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会议室里每一张熟悉的脸庞，李义、刘风、宋雅、张景珩、杨震岳、丁玲，最后回到苏凌薇身上。
“但是啊…”他的声音里终于注入了一丝难以压抑的情绪，那是一种混合了痛苦、决绝和无比沉重责任感的颤音，“肖龙…是我大哥。”
这句话，他说得极其缓慢，极其用力，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钧，“他看着我长大，教我用异能，替我扛事…在我心里，他甚至承担了父亲的责任！他为我做的，太多太多了…”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像是要穿透墙壁，看到远方正在被追杀的两人：“现在，他为了救安歌，落得这般田地。你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见死不救？！”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冰冷的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灼热的烙铁，扫过每一个人：“今天叫大家来，没有别的意思。这件事，是我孙毅自己的选择，但我又是暗杀组的队长这件事情你们也要提前知道不然会害了你们，我不能也不会强迫任何人跟我一起送死。”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选择帮boss，现在就可以离开这个房间，我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对你们有任何不利，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我会当作从未发生过。选择…帮我，帮大哥和安歌的…”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感激、愧疚和决绝的光芒，“就留下来。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清楚。这是一条…大概率有去无回的路。”
话音落下，会议室陷入了更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沉重的呼吸声，心跳声，甚至血液流动的声音，都仿佛被无限放大。
每个人都在进行着激烈的内心挣扎。一边是组织的铁律、无尽的追杀、几乎必死的未来；另一边是多年并肩的情谊、无法坐视不理的道义、以及那个如同兄长般的男人的恩情。
这是一个极其愚蠢的选择。理智告诉每一个人，离开才是唯一正确的生路。
但是啊…但是啊…
“呵…”一声轻笑声打破了死寂。丁玲抬起双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却无比坚定的弧度，“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谁还不知道你那驴脾气？认准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将手轻轻放在孙毅撑在桌面的手背上，冰凉柔软的触感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持，“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就是共犯喽。”
孙毅的手猛地一颤，反手紧紧握住了丁玲的手。
“就是！”张景珩一巴掌拍在孙毅的胳膊上，力道不轻，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痞气，“当初可是你小子把我硬拉进这黑帮的，现在想一脚把我踹开？门都没有！”
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带着几分狠厉的笑容，“再说了，肖老大对咱也不错，于情于理，这个忙，我帮定了！”
杨震岳没有说话，他只是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大片阴影。他走到孙毅身边，重重地拍了拍孙毅的另一边肩膀，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蒲扇般的大手传递来的力量和决心，胜过千言万语。加我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落在了苏凌薇身上。这位苏家的大小姐，脸色依旧难看，她紧紧抿着嘴唇，眼神复杂地在孙毅和那张依旧亮着追杀令的手机屏幕间来回扫视。
最终，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吐出一口浊气。
“哼！”她冷哼一声，拿出创生之杖，用杖尾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一群没脑子的莽夫！”
她嘴上骂着，眼神却变得锐利而冷静，“救人？可以。但你们以为光靠一股热血就能成事？我们需要情报！需要资金！需要安全的藏身点和撤离路线！这些，我苏家可以提供。”
她扬起下巴，恢复了那份世家小姐的骄傲，但话语里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再说了，你这混蛋都把自己逼到这份上了…我要是走了，以后岂不是要被你们念叨死？”
她白了孙毅一眼，语气别扭，却清晰地表达了她的选择——暗杀组小队，除未到场的洪禹外，全员“叛离”！
孙毅的目光，最后投向桌子另一侧的李义、刘风和宋雅。他的喉咙有些发紧。这三位是大哥最直接的部下，他们的选择…
李义、刘风、宋雅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没有任何犹豫，只有一种早已注定的决然。
李义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历经风霜的豁达和一丝苦涩：“孙毅兄弟，这话就见外了。我们三个，还有肖哥，我们四个的命，早就绑在一块儿了。是从死人堆里一起爬出来的交情。现在肖哥有难，你问我们怎么选？”
他摇了摇头，语气斩钉截铁，“没得选！肖龙对我们来说，同样是大哥，是亲人！”
肖龙旧部，全员“叛离”！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孙毅的鼻腔和眼眶，酸涩得厉害。
他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坚定无悔的脸，看着这些即将与他一同踏上绝路的伙伴，胸腔被一种滚烫的、名为“羁绊”的东西填满，几乎要溢出来。
他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湿意逼了回去，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那是一个混合着无尽悲壮和温暖的笑容。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啊！”孙毅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无比响亮。他猛地转身打开保险箱。
厚重的合金门缓缓滑开。冰冷的白色寒气涌出，孙毅拿出那块碎片。
权柄碎片001——预言！
孙毅没有丝毫犹豫，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捏住了那枚混沌的碎片。
就在指尖触碰的刹那！
轰——！！！
孙毅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震！仿佛有亿万伏特的电流瞬间贯穿了他的灵魂！他的银色瞳孔骤然放大，失去了所有焦距，变得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倒映着无数破碎未来的漩涡！
眼前的景象瞬间崩塌、扭曲、重组！
他不再是站在暗杀组的会议室里！他的意识被强行拉扯进了一条奔腾咆哮、由无数可能性、无数命运支流构成的混沌长河！
破碎的画面如同疾风暴雨般冲击着他的感官！
他看到了血肉横飞！听到了凄厉的惨叫！感受到了骨骼碎裂、灵魂被撕扯的剧痛！无数个悲惨的结局，无数个同伴死去的瞬间，如同最残酷的凌迟，疯狂地切割着他的神经！
“不——！！！”孙毅的灵魂在无声地呐喊嘶吼！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无穷无尽的悲惨未来彻底冲垮、吞噬的瞬间！
所有的画面如同退潮般骤然消失！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幻觉，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抹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战栗还残留在意识深处。
孙毅猛地喘了一口气，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额前的发丝被打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摇晃，肺部火辣辣地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剧烈的颤抖。三阶的灵视，强行窥探001预言的代价，几乎抽空了他的精神力和大半体力。
“孙毅！”丁玲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异常，冰凉的手紧紧扶住他的胳膊。
“孙毅！” “你怎么了？！” 其他人也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孙毅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脑海中那残留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绝望感。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捕捉那在无数破碎未来中，唯一一个清晰且稳定的坐标——那是预言的代价之后，碎片反馈给他的、关于肖龙此刻位置的唯一确切的“真实”！
他闭上眼睛，银色的瞳孔在眼皮下剧烈滚动，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零号空洞…边缘…废弃的…‘灯塔’哨站…”
找到了！终于知道了大哥的位置！
就在众人稍微松了口气，准备立刻商议如何前往零号空洞边缘实施救援时——
嗡！嗡！嗡！
孙毅跟李义他们三人的手机响了
又一条来自贾仁的信息！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难道背叛被发现了？！
孙毅强撑着拿起手机，点开。信息内容却出乎意料：
孙毅，带着暗杀组小队全员，即刻前往三号会议室，我有重要任务布置。
即刻前往城南‘老地方’，石鑫先生有要事相商。
两条指令，清晰明确，分别发给了不同的人。
会议室里刚刚稍有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冻结！
陷阱？！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贾仁怎么可能这么巧，偏偏在这个时候召集他们？石鑫？那个负责黑帮内部刑罚、手段酷烈的家伙找肖龙的旧部去“老地方”？！
孙毅的大脑飞速运转，银色的瞳孔中数据流般的光芒闪烁。
不对！贾仁安插在基地的所有监视木偶，早就被他利用灵视清除了！贾仁绝无可能知道刚才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
这两条指令，时间点上如此巧合，更像是因为肖龙叛逃这件事本身，贾仁需要调动力量，而他们作为肖龙最亲近的部下和黑帮的尖刀，被列入了召集名单！这或许…不是试探，而是危机下的…机会？
“怎么办？”张景珩压低声音问道，眼神锐利。
孙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虚弱却眼神坚定的宋雅，又看了看李义和刘风。
“将计就计。”孙毅的声音低沉而迅速，带着孤注一掷的决断，“贾仁和石鑫同时召集，我们必须去！否则立刻就会引起怀疑！但大哥那边不能等！”
他的目光落在宋雅身上：“宋姐，你对零号空洞外围最熟悉，也只有你的【千面】异能最有希望避开搜查，找到并接应大哥！”他又看向李义和刘风，“李哥，刘哥，石鑫那里…凶险异常，你们务必小心周旋，拖延时间，随机应变！”
“我们呢？”苏凌薇急声问道。
“我们去总部！”孙毅眼中闪过一丝锐芒，“贾仁亲自布置任务，或许能探听到追杀的详细部署！甚至…能找到救出大哥后，如何摆脱追杀的办法！”
这是一场豪赌！兵分三路，每一路都危机四伏！但这也是目前唯一能抓住主动权的方法！
没有时间犹豫了。
“行动！”孙毅咬牙，压下身体的虚弱和脑海中那血腥预感的余悸，强行站直身体。
暗杀组几人目光交汇，无声地达成共识。李义、刘风重重拍了拍宋雅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宋雅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她深深看了孙毅一眼，转身率先快步离开会议室，身影迅速融入走廊的阴影之中。
孙毅看了一眼留下的同伴，苏凌薇、张景珩、杨震岳、丁玲，每一双眼睛里都写着同样的决绝和信任。
“走！”孙毅低喝一声，压下翻涌的气血和那令人不安的预言残影，迈着依旧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的步伐，带头走向通往黑帮的方向。
地狱之路，已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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