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田深处那声轻鸣还在耳畔震颤，陆无尘却已不再去抓那缕缠在发梢的银线。他盘膝坐下，像把一截枯木随意扔进了泥里，连酒葫芦都懒得掏出来。
掌心那道银灰剑痕还在发烫，像是有人拿冰做的烙铁在他皮肤上写字。他没甩手，也没皱眉，反而把整只手掌按进泥土，任那灼意顺着经脉往里钻。
“你写你的，我种我的。”他嘀咕，“反正你又不是第一个半夜在我身上留言的鬼。”
话音刚落，灵田猛地一震。
不是爆炸，也不是撕裂，更像是……田埂下的老牛翻了个身，抖了抖皮毛。泥土微微隆起，剑心草的三片叶轻轻一颤，露珠坠落，砸进根系交缠的深处。
刹那间，天裂了。
不是真的裂，而是九霄界的天穹像被谁掀开了盖子，一道道虚影自四面八方浮现——有的如古树盘根，有的似星河倒悬，有的像一条条活过来的经文，在空中缓缓游走。
三千大道，虚影显化。
陆无尘眼皮都没抬，仿佛头顶飞的是自家后院晾衣绳上被风吹跑的裤衩。“哟，集体出游啊？也不打个招呼，我家田里还没扫地呢。”
可没人回应他。
一道青藤缠绕的虚影格外清晰，藤蔓上还挂着一枚发光的咸鱼形果实，晃悠悠地，像风铃。
“耕道？”他眯眼，“这玩意儿也能上榜？系统爸爸你是不是偷偷改了评选标准？”
他话音未落，那枚咸鱼果突然轻轻一晃，洒下一串光点，全落进他的灵田里。泥土瞬间泛起微光，几株蔫头耷脑的灵药“噌”地挺直了腰，叶片上还冒出了小笑脸。
“行吧，算你打赏了。”他耸耸肩，“回头给你在田头立个功德碑，写‘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咸鱼前辈曾在此地留下精神遗产’。”
可笑意还没散，他忽然察觉不对。
白璃还在地上躺着，银发灰白，狐尾半透明，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可就在这三千大道虚影浮现的瞬间，她指尖微微抽动了一下。
不是幻觉。
陆无尘立刻闭眼，神识沉入灵田。
糟了。
白璃的残魂被一层黑丝缠着，像蜘蛛网裹住了一只快断气的萤火虫。那是混沌魔神残留的因果锁链，细如发丝，却坚不可摧。若强行扯断，残魂会跟着碎；若不处理，她永远醒不过来。
“麻烦。”他啧了一声，“我就说那天不该让她吃我种的变异桂花糕，现在连魂都黏牙。”
正想着，一道温润的金光从灵田角落喷来，轻轻裹住白璃的残魂。五爪金龙缩在田埂边，鼻孔冒着小烟，一脸“别谢我，我只是路过”的傲娇表情。
“行，算你有良心。”陆无尘瞥它一眼，“上次偷吃我灵田烤红薯的事，暂且记账。”
他不再犹豫，抬起手，将掌心那道银灰剑痕直接按进灵田中央。
剑痕如根须蔓延，瞬间与剑心草的根系相连。叶尖那滴露珠再度浮现天外天的裂隙，黑雾翻涌，第二道锁链正在崩断。
陆无尘咧嘴一笑：“来，借点‘毒药’当引子。”
他引动剑痕，从裂隙中抽了一丝混沌气息，混入灵田中澎湃的大道之力，再顺着根系反向灌入白璃残魂。
这不是疗伤，是拿毒药当药引，用魔气当催化剂，玩的是“以毒攻道”的极限操作。
空气中响起细微的“滋啦”声，像是雨水滴在烧红的铁板上。
白璃的残魂开始微微发亮，那层黑丝竟如遇克星，寸寸崩解。
陆无尘额头渗出细汗，却还在笑：“别怕啊，这招叫‘大道拌混沌，咸鱼特调版’，童叟无欺，包醒魂。”
终于，最后一根黑丝断裂。
三千大道虚影齐齐一震，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纷纷垂落一缕气息，如春雨般洒向灵田中央。
白璃的身体轻轻一颤。
睫毛动了。
陆无尘屏住呼吸，连酒葫芦都忘了摸。
她缓缓睁开眼，眸子初时空茫，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梦里爬出来。视线落在陆无尘脸上，停了几息，忽然皱眉。
“……种花的？”她声音哑得像三天没喝水，“你怎么又在这儿？上次偷看我洗澡，还没打够？”
陆无尘差点从地上蹦起来：“我什么时候偷看你洗澡？你那是掉进我灵田的温泉池，自己不穿衣服乱跑！”
“哼。”她偏过头，动作虚弱却倔强，指尖无意识在地面划了一下。
一道银纹浮现，弯弯曲曲，却与陆无尘眉心玉佩的裂痕严丝合缝。
两人谁都没注意到。
陆无尘叹了口气，从酒葫芦里倒出一滴灵液，轻轻点在她额前。
“尝尝，新酿的‘忘忧露’。”他笑，“成本是一株黑花拌剑影，味道嘛——像不像你小时候偷喝的桂花酿？”
白璃眉头一跳。
记忆如潮水涌回。
她看见七岁的自己，躲在陆家后院的花丛里，一个穿着发白青衫的小孩递来一杯泛着金光的酒。
“喝一口，就不怕了。”他说。
她喝了，结果辣得眼泪直流，骂他混蛋。
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用灵田第一朵变异桂花酿的。
“难喝死了……”她喃喃，银发缓缓泛出微光，狐尾的透明感也淡了几分，“和你一样。”
陆无尘咧嘴：“谢谢夸奖。”
她挣扎着要起身，哪怕腿还在抖，哪怕气息未稳，也要站直。
“现在……什么情况？”
“还能什么情况？”他懒洋洋地靠在田埂上，“天塌了，大道出来了，你睡了个好觉，我种了会儿地。世界和平。”
她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冷笑：“你掌心在流血。”
陆无尘低头一看，银灰剑痕裂开一道细口，血正顺着指尖往下滴，一滴，两滴，落在灵田里，竟长出两朵小小的发光花，花瓣形如剑刃。
他抹了把血，无所谓地笑了：“小伤，系统爸爸说这叫‘情感附加值’，不算工伤。”
就在这时，灵田中央那枚玉佩状种子——一直毫无动静的那枚——忽然裂开一道细缝。
一道低语，清晰浮现：
“道体将醒，系统……重启倒计时。”
陆无尘没动。
白璃却猛地转头，看向那枚种子，眼中闪过一丝异光。
他只是抬手，摸了摸发梢那缕银线，低声说：
“快了。”
种子缝隙中，那缕低语再度响起，这次带着一丝近乎温柔的笑意：
“你种的田，快收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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