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午后的阳光带着初夏特有的粘稠感，懒洋洋地趴在教室窗台上。
物理老师还在讲台上分析着上周测验的复合场大题，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像催眠曲。
江见夏撑着下巴，努力将视线聚焦在复杂的磁感线上，思绪却像窗外被风吹得团团转的梧桐絮，有点飘忽。
下课铃像是投入沉闷池塘的石子，骤然惊起一片喧哗。
江见夏还没合上笔记，胳膊就被程橙猛地拽住。
“快快快！夏夏！”程橙的眼睛亮得惊人，压低的嗓音里全是按捺不住的兴奋，另一只手已经飞快地把桌面上的书扫进书包，“七班跟十班约了场球！就在校篮球场！马上开始！林予冬肯定上场！”她挤眉弄眼，着重强调了最后那个名字。
江见夏被她拽得一个趔趄，书包带子都只来得及挂上一边肩膀。
蓝白校服在拥挤的过道里摩擦出窸窣声响，两人几乎是逆着回宿舍或去食堂的人流，朝着操场方向小跑。
“橙子，慢点……”江见夏气喘吁吁，脸颊因为奔跑染上薄红，“你不是不去吗？”
“嘴上说说算什么数！”程橙头也不回，马尾辫在脑后甩得欢快，“再说了，去晚了占不到好位置！”她目标明确，拉着江见夏穿过教学楼侧面的林荫道，篮球场特有的塑胶和汗水混合的气息已经隐隐飘了过来。
露天篮球场被一圈铁丝网围着，场边水泥台阶上稀稀拉拉坐了些人，大多是趁着晚饭前的空闲来透气。
七班和十班的男生们已经换好了球衣，在场上跑动、投篮热身，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吱嘎作响。
程橙眼疾手快，拉着江见夏在靠近中线、视野最好的第二级台阶坐下。
她兴奋地拍着江见夏的腿：“看！林予冬！穿黑球衣那个！7号！”
江见夏的目光轻易地捕捉到了那个身影。林予冬穿着黑色无袖球衣，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正背对着她们，和队友周嘉阳说着什么。
他似乎刚投进一个球，侧过身时，江见夏看到他额角在夕阳下闪着汗水的光，嘴角带着点惯常的、有点欠又意气风发的笑。
他随意地撩起球衣下摆擦了把下巴上的汗，露出紧实的腰腹线条，惹得旁边几个高一女生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啧，这家伙，又招蜂引蝶。”程橙撇撇嘴，语气却没什么不满，反而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味。
哨声短促地响起，比赛开始了。
不是什么正式联赛，就是高中生之间常见的约球，规则松散，气氛却热烈。
周嘉阳率先抢断成功，怪叫一声，像颗炮弹似的冲向对方篮下，可惜上篮时用力过猛，球在篮筐上弹了几下，没进。
“周嘉阳！你行不行啊！”程橙立刻在台阶上毫不客气地大喊，声音清脆响亮。
周嘉阳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回头朝她们这边瞪了一眼，正好对上程橙挑衅扬起的下巴。
他做了个夸张的抹脖子动作，引来场上一片哄笑。
“橙子，你俩……”江见夏无奈地扯了扯程橙的袖子。
“谁让他那么菜！”程橙哼了一声，注意力很快又被场上的攻防转换吸引过去。
十班防守反击，球传得飞快。一个穿着红色10号球衣的高大身影如同猎豹般从后场启动，瞬间甩开了盯防的七班队员。他几步就冲到前场，接球、起跳、舒展身体——动作流畅得近乎暴力美学，隔着两三个人，手臂高高扬起，手腕一压！
“哐当！”
一记势大力沉的单手劈扣！篮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篮架都在晃动。
全场瞬间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惊呼和口哨声。
“哇——！！！”程橙的尖叫几乎刺破江见夏的耳膜，她激动得一把攥住江见夏的手腕，指甲都陷了进去，“我的天！夏夏你看到没！看到没！10号！十班那个！扣篮！他扣篮了！”
江见夏被拽得生疼，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落地的10号。
他背对着她们，球衣被汗水浸湿贴在宽阔的背脊上，肩背的肌肉线条随着呼吸起伏，充满力量感。
他落地后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随意地甩了甩手，古铜色的皮肤在夕阳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侧脸轮廓硬朗，下颌线清晰利落。
“帅炸了！！”程橙已经完全忘了林予冬，眼睛像粘在了10号身上，脸颊兴奋得通红，从书包里掏出一小袋薯片，捏得包装袋哗啦作响，“十班的！体育生吧？肯定是体育生！这爆发力！这弹跳！我的天……他叫什么名字？你认识吗夏夏？”
江见夏茫然摇头，她对十班的人几乎没什么印象。
“帅！太帅了！”程橙自顾自地念叨着，薯片也不吃了，双手捧着脸，视线紧紧追随着场上那个红色10号的身影，眼神亮得惊人，那是一种江见夏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纯粹的、瞬间被击中的光芒——程橙，好像真的，一眼心动了。
接下来的比赛，程橙的加油声完全变了风向。
“10号！加油！好球！” “防他！七班的快防住那个10号啊！哎呀笨死了！” “对对对！传球给他！快传！”
她毫不掩饰自己对十班10号的偏爱，声音又亮又脆，在相对安静的场边格外突出。
周嘉阳好几次突破被那个10号干净利落地盖帽或者抢断，程橙不但不生气，反而为10号欢呼鼓掌。
“程橙！你到底哪边的？！”周嘉阳又一次被10号卡住位置丢了球，气得朝场边大吼，脸都憋红了。
程橙理直气壮地回喊，还冲他做了个鬼脸，“某些人自己菜，还不许别人厉害了？”
“你！”周嘉阳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把火撒在球上，动作都带上了几分赌气的凶狠。
林予冬倒是没受太大影响。
他跑动积极，几次漂亮的传球撕开了十班的防线，助攻队友得分。
在一次快速反击中，他利用速度甩开防守，接球后一个轻巧的急停跳投，篮球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空心入网。
“好球！”江见夏忍不住小声喝彩。
林予冬落地，目光下意识地朝她们这边扫了一眼。
隔着几步距离，江见夏似乎看到他嘴角极快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点小得意，随即又迅速转身投入防守。汗水顺着他利落的短发鬓角滑落，滴在锁骨上。
场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
那个十班的10号确实实力超群，无论是突破、投篮还是防守都展现出碾压级的身体素质，几乎凭一己之力扛着十班和七班缠斗。
程橙的目光简直像追光灯一样牢牢打在他身上，每当10号拿球或得分，她就激动得猛拍江见夏的胳膊，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赞美。
“帅！太帅了！夏夏你看他那个转身！丝滑！”“哇！跳投也这么准！臂力真好！”“天哪，他刚才看这边了是不是？是不是？”
周嘉阳在场上简直成了程橙的“重点打击对象”。
只要他和10号对上位，程橙的吐槽就精准送达：“周嘉阳你行不行！又被过了！” “别硬扛啊！你扛得住嘛！” 周嘉阳气得哇哇叫，在一次防守10号突破时动作明显带了火气，差点犯规。
“喂！橙子！你胳膊肘往外拐得太明显了吧！” 趁着一次死球，周嘉阳叉着腰跑到场边，隔着铁丝网对程橙怒目而视，额头上青筋都跳了跳，“那体育生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不就扣个篮嘛！花架子！四肢发达，头脑……” 他后面的话在程橙骤然眯起的危险眼神里自动消音。
“头脑什么？”程橙双手抱胸，下巴微扬，“周嘉阳同学，人家凭实力打球，赢得光明正大。不像某些人，球打不过，就开始人身攻击？酸味都快飘出二里地了！再说了，”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瞟了一眼场上正和队友击掌的10号，“人家那叫阳光帅气，荷尔蒙爆棚！总比某些人顶着张只会搞怪的脸，数学还回回考15分强吧？”
“程橙！！！”周嘉阳彻底炸毛，脸涨得通红，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林予冬走过来，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往场上拖：“行了，丢不丢人，打你的球去！”语气带着嫌弃的笑意。
后半程的比赛，程橙和周嘉阳的“隔空交锋”几乎成了场边固定节目。
程橙毫不掩饰对10号的欣赏和加油，周嘉阳则憋着一股劲儿想证明自己，动作越发急躁，失误也多了起来。
林予冬倒像是完全不受影响，依旧打得沉稳，得分助攻都不少，偶尔和那个10号对上位，两人眼神碰撞间也隐隐有火花，是棋逢对手的较劲。
夕阳沉得更低，将球场染成一片浓烈的橘红。比赛最终以七班微弱优势险胜结束。
男生们浑身湿透，喘着粗气互相击掌或笑骂。
十班那个10号撩起球衣下摆擦汗，露出壁垒分明的腹肌线条，又引来场边一阵小小的骚动。程橙激动地拉着江见夏站起来，手机镜头就没离开过那个方向。
“夏夏！帮我拍张他的！快！侧面！对！哎呀他看这边了！”程橙紧张又兴奋地指挥着。
江见夏哭笑不得地接过手机，刚对准那个正弯腰捡水瓶的10号，一个身影突然挡在了镜头前——是刚下场的周嘉阳。
他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脸上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红晕，故意晃着脑袋，对着镜头做了个极其夸张的鬼脸。
“周嘉阳！你烦死了！”程橙气得跺脚，一把抢回手机，“挡我镜头干嘛！让开！”
“就不让！有本事你来抢啊！”周嘉阳幼稚地张开手臂挡着，脸上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笑容，眼神却亮晶晶地盯着程橙气鼓鼓的脸。
“你无不无聊！”程橙推了他一把，没推动，反而被周嘉阳身上蒸腾的热气和汗味熏得后退半步，脸上更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
林予冬也走了过来，拿起场边椅子上的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他额发汗湿，几缕不驯地贴在光洁的额角，气息还有些急促，看向正和周嘉阳“对峙”的程橙和旁边拿着手机的江见夏。
“走了，回班。”他对江见夏说了一句，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哑，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像羽毛轻轻拂过，随即转向还在斗嘴的两人，“周嘉阳，程橙，再不走老班该去教室抓人了。”语气带着点惯常的、懒洋洋的催促。
晚自习的预备铃就在这时尖锐地划破了操场上空的喧闹，像一道无形的命令。
“啊！真来不及了！”程橙如梦初醒，也顾不上跟周嘉阳斗气，更顾不上再看那个10号，一把拉住江见夏，“夏夏快跑！”
两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女孩转身就朝着教学楼方向跑去，书包在身后一颠一颠。
江见夏被程橙拽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林予冬还站在原地，黑色的球衣衬得他肩线挺拔。
他正抬手抹去下巴上的汗珠，夕阳的余晖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暖金的边。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抬眼望了过来。
隔着渐渐散开的人群和喧闹的余音，他的眼神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亮，嘴角似乎又向上牵了一下，带着点运动后的畅快和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的神采。
随即，他也转身，和周嘉阳一起，大步流星地走向通往二楼七班的楼梯口。
那件搭在肩上的蓝白校服外套，随着他的步伐，衣角在晚风中轻轻翻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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