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都给本王稳住！”
朱樉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他拔出腰间的宝剑，指着前方那几艘正在从容装填弹药的葡萄牙战舰，脸上青筋暴起。
“传令！所有船只，给本王冲上去！撞沉他们！跟他们接舷！他们的妖法只能远攻，只要靠近了，本王的大军就能把他们剁成肉泥！”
他的命令，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破局之法。这也是数百年以来，根植于所有大明将领骨子里的海战思维——只要能贴身肉搏，人数优势就是绝对的王道。
然而，他严重低估了对手的战术素养和战舰的机动性能。
葡萄牙舰队在完成第一轮齐射后，没有丝毫停留。旗舰“圣加百列号”挂出旗语，五艘战舰如同心意相通的舞者，借助着风力，灵活地调转船头，与明军舰队始终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同时开始进行第二轮装填。他们的水手动作娴熟，流程标准，装填速度远比明军炮手快得多。
而庞大的明军舰队，此刻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前锋船只受创，挡住了后方船只的航线；各船为了执行秦王那“不顾一切冲锋”的命令，互相拥挤，阵型大乱。巨大的福船在转向和加速上，显得无比笨拙，如同被激怒后胡冲乱撞的野牛群。
这正中阿尔布克尔克的下怀。
“看那些异教徒，他们乱了。”阿尔布克尔克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第二轮，瞄准他们的旗舰！就是那艘最大、最华丽的‘宫殿’！打掉他们的指挥，他们的士气就会像沙滩上的城堡一样，瞬间崩塌！”
命令下达，五艘葡萄牙战舰再次将侧舷对准了目标。这一次，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秦王的座舰“定西号”。
“开火！”
又是一轮地动山摇的齐射。
数十枚炮弹，带着死神的呼啸，划破长空，精准地覆盖了“定西号”所在的区域。
“轰！！！”
一颗炮弹狠狠地砸在了“定西号”的船楼上。精美的雕梁画栋瞬间化为齑粉，朱樉身边几名亲卫被冲击波掀飞，惨叫着坠入大海。
“轰隆！”
另一颗炮弹击穿了甲板，钻入下层船舱，引爆了堆放在那里的一小部分火药。一声沉闷的爆炸自船腹传出，浓烟与火焰从船舱的缝隙中喷涌而出。整艘巨舰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被巨人的铁拳狠狠击中。
“保护王爷！”长史王朝嘶声喊道，扑过来想将朱樉拖到安全的地方。
然而，已经晚了。
一颗链弹——两颗铁球由一条铁链相连，专门用来摧毁帆缆和桅杆的恶毒武器——呼啸而来。“定西号”那根象征着无上荣耀的主桅杆，在这致命的旋转切割下，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随即拦腰折断。
巨大的桅杆带着燃烧的硬帆，如同天神之怒，轰然倒塌，不偏不倚地砸向了船楼。
朱樉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从头顶压下，随即失去了所有知觉。
旗舰被重创，王爷生死不明！
这个消息如同瘟疫，瞬间传遍了整个舰队。明军的士气，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王爷被砸死了！” “船要沉了！快跑啊！” “打不着他们！我们打不着他们啊！”
恐惧战胜了纪律。原本还试图冲锋的战船，纷纷调转船头，开始溃散奔逃。整个舰队的指挥系统，在旗舰被瘫痪后，已然不复存在。
阿尔布克尔克冷酷地看着这一切，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追击！自由开火！不要俘虏，我们的船舱装不下那么多异教徒。把他们全都送去见他们的海神！”
一场追逐战，或者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在麻六甲海峡上演。
葡萄牙战舰凭借着优越的机动性，如同狼群追逐着受惊的羊群。他们从容不迫地追上一艘艘明军战船，用精准的侧舷炮火，将其一一打残、击沉。
明军的火炮，偶尔有几门能够进行还击，但那些铸造粗糙的铁弹，要么射程不够，要么威力不足，砸在对方坚固的船壳上，往往只是留下一道白印，激起一片嘲笑。
双方的武器，完全是两个时代的产物。
一个时辰后，海面上恢复了平静。
夕阳的余晖将海面染成一片诡异的血红色。数十艘大明战船的残骸，在海面上燃烧、沉没。数以千计的明军将士，或葬身鱼腹，或抱着破碎的木板在海中沉浮，发出绝望的哀嚎。
秦王庞大的舰队，十不存一。
“定西号”在几名忠心护卫的拼死抢救下，没有沉没，却也已是千疮百孔。朱樉被人从倒塌的桅杆下挖了出来，一条腿被砸断，满脸是血，早已昏死过去。
残存的几艘战船，狼狈不堪地拖着这艘破败的旗舰，向着来时的方向，仓皇逃窜。
阿尔布克尔克站在“圣加百列号”的甲板上，看着这片由他一手缔造的辉煌战果，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硝烟与血腥味的海风。
他知道，经此一役，通往东方香料群岛的大门，已经被葡萄牙的炮火，轰然打开。
而对于遥远的大明帝国而言，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一记足以让整个帝国从天朝上国的迷梦中惊醒的耳光，正随着那几艘仓皇北上的残船，呼啸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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