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之后，是一片无法用常理度量的恢弘与死寂。
无数冰冷、灰暗的线条在虚空中纵横交错，时而平行，时而扭曲，构筑出一个无限延伸、令人头晕目眩的等候大厅。
这里没有穹顶，没有墙壁，只有规则本身化作的几何结构，冰冷、理性，散发着一股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秩序感。
“滋……滋滋……”
嘈杂的声音并非来自一处，而是从四面八方无数个角落传来。
林小凡一行人甫一踏入，便被这股混乱的声浪淹没。
他们看到了。
大厅之中，挤满了来自诸天万界、形态各异的“诉讼者”。
有的形如一团流动的星云，正发出悲戚的引力波，仿佛在哭泣；有的则是通体由水晶构成的巨人，正与一个浑身燃烧着律法符文的生物激烈地争吵，彼此的神念碰撞出无形的火花；更多的，则是像凡人一样，面容麻木地排着一条又一条似乎永无尽头的长队。
压抑、焦躁、绝望与麻木，这些情绪如同实质的瘴气，充斥在每一寸空间。
“乖乖，这阵仗……比当年万仙大会还热闹。”
王大锤咂了咂嘴，本能地想找个空位坐下歇歇脚。
他刚看中一个由灰色线条编织而成的悬浮石凳，屁股还没沾上去，一个通体由光滑金属构成、关节处流淌着水银般光泽的机关傀儡便无声无息地滑到他面前。
傀儡的双眼射出两道柔和的红光，扫描了王大锤一遍，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念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临时休息区使用申请表》，编号t-734，请填写。”
一张由光线构成的繁复表格凭空浮现在王大锤面前，上面密密麻麻罗列着上千条条款，从“申请者种族本源”到“过去一万个宇宙时内的因果律动态平衡报告”，看得王大锤眼冒金星。
“我……我就是坐一下！”王大锤怒道，“还要写这玩意儿？”
机关傀儡毫无反应，只是重复着那句意念。
“算了，大锤，站着吧。”
钱小小拉住了他，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正飞速剖析着这个环境里的一切，“这里的每一条规则，恐怕都直接与法庭的底层逻辑相连，强行违背，后果难料。”
王大锤只好悻悻作罢，但他天生不是个安分的主，即便站着，也是东倒西歪，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口中还不停地小声嘀咕。
忽然，又一个机关傀儡滑了过来，手中托盘上放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咖啡”，恭敬地递到他面前。
“检测到个体‘王大锤’违反《等候区仪态标准》第三章第七十二条。现执行‘概念惩戒’：一杯‘罚站’咖啡。请饮用。”
“嘿，还有这好事？”
王大锤一愣，看这咖啡闻起来还挺香，以为是这里的福利，想也不想便接过来一饮而尽。
下一刻，他的脸色就变了。
一股奇异的、无法抗拒的规则之力从他脚下升起，瞬间蔓延至全身。
他就如同被浇筑在琥珀里的虫子，身体被强制性地调整到一个无比标准的“站姿”，双目平视前方，双手自然下垂，纹丝不动。
他能思考，能感知，甚至能破口大骂，但身体却像是被无形的枷锁彻底禁锢，连一根小指头都动弹不得。
“惩戒时间：一个标准宇宙时。请保持。”
机关傀儡冰冷地宣告，随后转身滑走。
“我……淦！”
王大锤的怒吼在心底回荡，脸上却只能保持着一副标准而僵硬的表情，活像一尊新铸的蜡像。
众人看得是又好气又好笑，对这个鬼地方的戒备心瞬间提到了最高。
与此同时，钱小小则锁定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个缩在角落里，身影忽明忽暗，仿佛由无数卷宗碎片构成的怪异存在。
他正在向周围的诉讼者兜售着什么。
钱小小悄然靠近，神念传音：“你卖什么？”
“哦？一位精明的客人。”
那信息掮客的声音如同无数张纸在摩擦，“我卖‘诉讼技巧’，从‘如何打动陪审团’到‘利用规则漏洞进行无罪辩护’，应有尽有。只需要……你一个‘未来收益’的概念作为报酬。”
钱小小心中一动，这正是他们需要的。
她正要答应，脑海中却响起了丹辰子的警告：“小小，小心！他的契约有问题！他所谓的‘未来收益’，并非指这次诉讼的收益，而是你未来所有‘可能’获得的‘一切’收益！这是一个概念黑洞，一旦签下，你未来的所有气运、机缘，都将归他所有！”
钱小小惊出一身冷汗，再看那掮客时，对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猾与贪婪。
她冷哼一声，带着众人迅速离开。
这鬼地方，连交易都充满了吃人不吐骨头的陷阱。
团队的士气一时有些低落。
王大锤被“罚站”，钱小小差点着了道，拾荒道人与丹辰子则在竭力分析这片空间的规则，却发现越分析越是心惊。
这里的规则自成一体，严密到毫无破绽。
他们就像无头苍蝇，被困在这无尽的等候大厅里，连审判庭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林小凡，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奇光。
他注意到，当一个身上缠绕着黑洞般恐怖气息的魔神级存在经过时，那些机关傀儡竟微微躬身，主动为其让开了一条通道。
他并非唯一一个。
所有身上带着某种“强大负面概念”的存在，比如被整个文明诅咒的怨灵，或是背负着星系级业力的罪人，在这里似乎都享有某种特权。
而那些循规蹈矩、气息平和的诉讼者，反而只能在最外围的队伍里苦苦等待。
一个荒诞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形。
他想起了那张由“监管者（归零者）”亲自开具的，代表着整个团队被顶级宇宙执法机构盯上的“宇宙罚单”。
这东西，一直被他们视为催命符，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但在这里……或许……
林小凡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
他心念一动，那张以概念形态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罚单，被他缓缓催动，显化于外。
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道猩红如血的规则烙印，它一出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烙印上散发着一股来自宇宙至高权力机构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冷酷，仿佛在向整个大厅宣告——此人，乃是被“归零者”亲自通缉的要犯！
嗡——！
整个嘈杂的大厅，在这一瞬间，竟出现了诡异的寂静。
所有目光，无论是哭泣的、争吵的、麻木的，还是那些机关傀儡冰冷的电子眼，全都聚焦在了林小凡身上。
那目光中，不再是漠视或戒备，而是……一种混合了震惊、恐惧，乃至于……敬畏的复杂情绪！
一个机关傀儡以比之前快了十倍的速度滑到林小凡面前，这次，它不再是简单的意念传达，而是用一种近乎谦卑的姿态，深深地弯下了腰。
“检测到‘宇宙信用评级-极度负资产’持有者。已确认‘高等威胁’身份。VIp通道已为您开启。祝您，审判愉快。”
只见前方的灰色线条迅速重组、退散，一条由纯粹光芒铺就的、笔直宽阔的“VIp通道”凭空出现，直通向大厅深处那座若隐若现的、最为威严的审判之门。
林小凡看着那张曾让他寝食难安的罚单，此刻却成了最尊贵的身份证明，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哭笑不得的弧度。
他终于明白了这里的“潜规则”。
能被“监管者”那种级别的存在亲自开罚单，本身，就是一种惊世骇俗的“实力”和“地位”的象征！
在这个只认规则与力量的鬼地方，欠一笔惊天动地的债，远比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好人，要尊贵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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