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升正坐在教室里发愁，四周陡然一静。
他还以为是老师来了，听旁边同学小声议论，才知道这个转学来的新同学，叫张家豪，是年级第一。
张家豪比孙超稍矮一点，但人比较清瘦，戴着一个黑框眼镜，在一群不知近视为何物的偏远小镇，显得相当精致秀气。
张家豪坐下没多久，班主任李卫国就走了进来。
李卫国皮肤黝黑，像个庄稼汉，五十多岁，顶着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
他是河西中学的老教师，带了好多届的学生，甚至还教过一些学生的父母，主教数学，他对学校的风气深恶痛绝，却又无能为力。
此时，他的目光在班里那几个刺头身上冷冷一扫，直接说道：“今天我们班转来了一位新同学，城里来的，但你们不能欺负他，他将来是要冲击孝城一中的，孝城二中你们都听说过，但孝城一中，那才是王牌中的王牌，是省级名校，谁要是断绝了学校打破纪录的希望，没有留校察看，直接开除！这话不是我说的，校长亲口说的，都听懂了没有？”
“听懂了！”同学们的回应十分热烈，看向张家豪的眼神，充满了羡慕和崇拜。
这就相当于学校给张家豪发了一张护身符，只要他不招惹别人，别人是肯定不敢招惹他的。
正处在困境中的林东升，眼睛里突然就有了光泽，原来成为超级学霸，还可以被校长罩着，这才是他未来三年在河西安身立命的好出路！
学校里的那些混混向来不在乎什么留校察看，最怕的就是直接开除。
一旦被开除了，他们在学校作威作福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要么回家继承祖田，养猪放牛，要么去镇上当个学徒工，接受师傅的驱使和毒打，没有更多选择。
林东升学习本来就不差，是以桂花小学第三名的成绩进入河西的，河西中学是河西镇唯一的初级中学，生源遍布整个河西镇26个行政村10余所小学。
但因为桂花小学是一所乡村小学，教学质量和师资力量都相当有限，所以，林东升现在在河西的初始排名，大概在六十左右，离被校长重点关注的仙苗，还有很大的差距。
因为找到了希望，所以林东升上午的课听得格外认真。
林东升虽然瘦小，但精力充沛，中午一般不喜欢回宿舍睡午觉。
他和孙超一样，因为离河西太远，都是住读生，他们周五晚上结伴回家，周一再一起返校。
或许是心情好，他中午没有去食堂打饭，而是用饭票从小卖店换了一袋馋了好久的北京面，用自带的铁盒子泡开，香气扑鼻。
刚泡好，孙超就从隔壁班摸了过来。
“真香，小东子，你居然舍得吃这个？”孙超毫不客气地坐了过来，笑着问道。
“总比被人抢走了好，可以让你尝一筷子，不能多吃！”林东升叮嘱道。
“有人欺负你？”孙超立马问道。
“不用担心，我机灵着呢。”林东升。
“哪边的人？长啥样？”孙超目露寒光。
“自称是河西帮的，谁知道呢，当时太紧张了，人都没有看清，对了，我今天想了个好出路，咱们一起好好读书吧，只要足够优秀，他们就不敢惹咱们了。”林东升。
孙超听得面色一黯，道：“你基础好，有机会赶上来，我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只比我哥强那么一点点，勉强混个初中毕业就行了。”
“河西的老师不比乡下，讲课都挺好的，是有真本事的，我还可以帮你，我们一起进步。”林东升。
“谢谢啊，等扛过了这次的事情，就让你教我。”孙超的神情有点凝重。
“要开打了吗？”林东升目光一扫，看到教室里没人，低声问道。
“嗯，大家都在拼命摇人呢，听说连社会上的大哥都邀请了，估计会是一场硬仗！”孙超。
“要不你装病回家避几天吧，我听说，社会上的大哥下手可黑呢，有的还有砍刀。”林东升紧张道。
“不会的，他们没那么傻，咱们都是未成年人，不管打个怎样，不会坐牢，他们要是动手了，牢底直接坐穿，对了，你那把钢尺还在吗？”孙超突然问道。
“你想干啥，那是我姐送我的生日礼物，是最好的钢材，本地都买不到的。”林东升。
“借我用两天。我手笨，画线老是画不直，今天被老师骂了。”孙超。
“真的？”林东升有点不信。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练练手感就还给你。”孙超。
“不是不想借，实在是……有点为难。”林东升。
“真小气！我开学还送过你一个草稿本呢。”孙超。
“唉，我给你看看你就明白了。”林东升从书包里掏出破袜子，展露出被他包裹严实的钢尺一角。
看到钢尺，孙超连忙说道：“你这想法太危险了，这把尺子我先帮你保管着！我上次查过了，不满14岁，伤了人也是要被关起来的，关到成年再坐牢。”
“我不会乱来的，我留着防身的。”林东升解释道。
“你的性格我还是知道的，有点容易冲动，不说了，我还没吃饭呢，尺子先拿走了，过几天绝对还你！”孙超说完，也不管林东升是不是答应，就将尺子连着破袜子一起拿走了。
“早知道就不给你看了。”林东升顿时有点懊恼。
时间一晃就没，下午放学之后，林东升正准备去食堂吃饭，突然看到好几个同学往楼顶跑。
他们一边跑，还一边叫嚷着：“开始了，开始了……”
林东升顿时有些好奇，也跟着往楼顶跑。
跑到楼顶一看，这里已经站了不少的同学，初中三个年级的都有，靠房子边缘视线比较好的位置，也都被人提前占据了。
林东升个子小，挤进去后，沿着大家的目光，看向水库那边的土坝，顿时心头一紧。
两伙人正在土坝上集结，不管是河西帮还是四海盟，每一伙至少都有四五十号人。
不仅如此，很多学生的手上，都握着提前锯下的钢管，有几个打头的，手上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砍刀。
由于土坝离学校最远的院墙只有几百米，所以，林东升很快就从四海盟那边的人群里，看到了孙超的身影。
孙超的身高和初三的学生相比，没有太大的优势，但胜在体格健壮，所以特别好认。
“要不要去告诉老师和校长呢？”林东升一边观望着，一边暗自纠结。
农村的孩子，向来讨厌别人打小报告，这也不符合林东升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
在林东升犹豫的期间，两方的人马已经在宽敞平整的土坝上迅速集结，一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青涩脑袋。
在双方对峙的过程中，他们并没有立刻开战，而是在战前互相指责和谩骂，先算一算旧账。
“这次估计又打不起来了。”楼顶上，一位初三的学生评论道。
“为啥？”立马就有初一的学生发问。
“两边的人数差不多，也都叫了一些外援，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他们是不会轻易开战的，毕竟谁也不想输。”
“原来是亮肌肉啊，看来这些家伙都不傻，也只能欺负欺负我们这些老实人了！”有人感叹道。
“谁叫我们好欺负呢，要不咱们也成立个帮会吧，就叫憨货营！”
“得了吧，以前也有人这么干过，被两边一起打散了，三国演义那是小说！”
“他们也开始撤了……”
“没意思，还以为真有热闹可看呢。”
看到两边的人马渐渐撤退，纠结万分的林东升终于放下心来。
“唉呀，我草！有人要搞偷袭！”
楼上的人群正准备散去，突然听到一声惊呼，立马再次看向土坝。
林东升抬眼一望，果然看到河西帮那边有个蓝衣服的胖子，抄起半截红砖扔向了四海盟那边的人群。
而那块红砖在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之后，好巧不巧地砸中了孙超的脑袋。
孙超瞬间血溅当场。
“太欺负人了，干他！”四海盟这边的人也反应了过来，立马从地上捡石头和碎砖扔了回去。
于是，一场大混战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开始了。
混战开始后不到一分钟，镇子里派出所的警车闻讯出动。
“嗷呜……嗷呜……”
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小镇的宁静，白色的桑塔纳在坑洼的荒地上一路飞驰，激起漫天的灰尘。
听到警笛声，正在混战的两方人马迅速清醒，立马向着四面八方疯狂逃窜，只在土坝上留下两个受伤的倒霉蛋。
一个是满脸糊血的孙超，一个是挑起战祸的蓝衣胖子。
此时蓝胖子被孙超死死地按在地上，四蹄乱蹬，正在拼命地挣扎着。
他没想到孙超这人这么记仇，人群里只认着自己招呼，末了还大有一种同归于尽的态势！
派出所警力有限，车上最后一共只下来了三个人，但抓捕两人完全足够。
“这下完蛋了。”林东升默默看到最后的结局，颇为心塞。
一帮搅屎棍屁事没有，自己那个憨厚的兄弟不仅受了伤，还被抓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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