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一号别墅。
孟老夫人正戴着老花镜，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君子兰。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显得宁静而祥和。
一个穿着旗袍，体态丰腴的中年妇人，端着一杯刚泡好的龙井，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妈，喝口茶，歇会儿吧。”
这妇人，是孟老夫人的大儿媳，王雪梅。
“嗯。”孟老夫人放下手里的剪刀，接过茶杯，轻轻吹了吹气，“还是你泡的茶，合我的口味。”
“妈您喜欢就好。”王雪梅笑着，在她身边坐下，“对了，刚才老李打电话过来，说建国那边，出了点小麻烦。”
“建国？”孟老夫人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他又惹什么祸了？”
对于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弟，孟老夫人是又疼爱，又头疼。
从小被家里惯坏了，没什么大本事，偏偏又喜欢在外面招摇，仗着孟家的势，没少干些出格的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王雪梅的语气，说得很轻松，“说是友谊商店那边，查账，说他利用职务之便，倒卖了一些紧俏商品，搞了点投机倒把。”
“投机倒把？”孟老夫人哼了一声，“他那点胆子，能倒腾出多大的东西来？无非就是些烟酒糖茶，多赚了几个小钱罢了。这种事，也值得大惊小怪？”
在这个年代，利用点职权，搞点福利，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根本就不算事。
“话是这么说。”王雪梅一边给婆婆捏着肩膀，一边说道，“可这次，来头好像有点不一样。是市纪检委，直接派人下来的，二话不说，就把建国给带走问话了。老李托了好多关系，都打听不到具体情况，只说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要严查。”
“上面有人打了招呼？”孟老夫人的眼睛，眯了起来。
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她放下茶杯，脸上的悠闲和宁静，一扫而空。
“查到是谁在背后搞鬼了吗？”
“暂时还没有。”王雪梅摇了摇头，“不过，我猜，八成，又是秦家那个老东西。”
“秦老匹夫……”孟老夫人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在四九城，能跟他们孟家掰手腕，又处处跟他们作对的，也只有军区大院里的秦家了。
“哼，他也就这点本事了。”孟老夫人冷笑一声，“动不了我，就拿我弟弟开刀。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那……妈，建国那边，您看？”王雪梅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给老赵打个电话。”孟老夫人淡淡地吩咐道。
老赵，是市纪检委的一把手，算是孟家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告诉他，孟建国是我弟弟。让他看着办。一些小事，不要上纲上线。查清楚了，就赶紧把人放了。”
“是。”王雪梅立刻应下，“我这就去办。”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有老夫人这句话，那个赵书记，还不得屁颠屁颠地，把孟建国给恭恭敬敬地送回来？
然而，一个小时后，王雪梅再次走进房间时，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
“妈……赵书记那边，回话了。”
“怎么说？人放了？”孟老夫人正在闭目养神，眼皮都没抬一下。
“没……”王雪梅的声音，有些发虚，“赵书记说……这次的事情，他……他压不住。”
“压不住？”孟老夫人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他敢说他压不住？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坐上那个位置的了？”
“不是……不是他不敢。”王雪梅急忙解释道，“他说，这次的案子，是上面，直接督办的。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吞吞吐吐的！”孟老夫人不耐烦地喝道。
“而且，秦将军……今天下午，亲自带着一份材料，去了中南海。”王雪梅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什么？！”
孟老夫人“霍”地一下，从藤椅上站了起来。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秦老匹夫，亲自，去了中南海？
为了孟建国这点投机倒把的小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秦老匹夫虽然跟她斗了一辈子，但为人极为高傲，不屑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能让他亲自出马，闹到中南海去的，绝不可能是区区投机倒把！
这里面，一定有她不知道的，更严重的事情！
“快！快去查！”孟老夫人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查清楚，秦老匹夫，到底往上递了什么东西！”
“还有，立刻派人，去把孟建国给我弄出来！不管用什么办法！不能让他落在纪检委手里！”
一种强烈的不安，像是毒蛇一样，缠住了她的心脏。
她感觉到，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正在朝着孟家，悄然收紧。
……
而此时的孟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孟家的能量，在四九城，是毋庸置疑的。
很快，各种零零碎碎的消息，就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了西山。
“老夫人，打听到了！秦将军递上去的，是一份照片！据说是孟建国……跟……跟港英方面的人，有接触！”
“老夫人！不好了！外交部那边，刚刚接到了苏联大使馆的正式照会！抗议我方人员，与敌对势力情报机构勾结，试图破坏中苏关系！”
“老夫人！出大事了！纪检委那边，刚刚成立了联合调查组，把孟建国的案子，直接定性为……为‘敌我矛盾’！现在，已经移交公安和安全部门了！”
一个又一个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接二连三地，在西山一号别墅炸响。
王雪梅的脸，已经白得像纸一样。
她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站稳。
通敌？叛国？
这怎么可能！
她那个小叔子，虽然混账，但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干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啊！
孟老夫人瘫坐在藤椅上，双目失神，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完了……全完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敌我矛盾”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孟建国，死定了。
而孟家，也完了。
在这个年代，沾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就等于被判了政治上的死刑。
从此以后，孟家，将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几十年的经营，几十年的荣耀，都将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是谁……到底是谁……”
孟老夫人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疯狂的恨意。
她想不通。
到底是谁，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
秦家？
不，秦老匹夫虽然恨她，但绝对拿不出这么致命的证据。
那会是谁？
一个模糊的身影，突然，从她的脑海深处，闪现了出来。
那个，前段时间，被建国派人去砸了家的，轧钢厂的小小保卫科长。
张西范！
“是他……一定是他！”
孟老夫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尖叫起来。
“去！给我查那个张西范！把他给我抓来！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
别墅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轰”的一声，一脚踹开。
一群穿着军装，荷枪实弹的士兵，冲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名神情冷峻的上校。
他看都没看歇斯底里的孟老夫人，只是冷冷地，对着身后的士兵，下达了命令。
“封锁现场！所有人，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半步！”
“是！”
冰冷的枪口，对准了别墅里的每一个人。
孟家的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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