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旦日大朝会，在顾雍拂袖而去中结束。
顾家作为江东四姓之首，历孙家三世，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回到顾府之后，看到大门敞开，门房仆役竟然都不在，
顾雍更加生气了，还没开始发作，就见管家慌忙过来禀告：
“老爷，大事不好！”
顾雍没等来那两个美貌婢女过来搀扶，已经大为不满，
现在看到老成持重的管家如此慌张，气不打一处来：
“慌什么！我还没死呢！什么大事不好？”
春寒料峭，管家依旧满头大汗，惶恐禀告道：
“老爷，您带人出门之后，那群大兵就闯了进来，
逮着人就问是不是自愿在顾府工作，有没有工钱之类，有没有受到苛责。”
“只要没说是自愿，那…那些大头兵就把人给带走了！
府里的的钱财一文没动，但是人身契都被点火烧了！”
“什么！”
顾雍没想到刘禅竟然会从这些家中奴仆下手，
他冷哼一声道：
“怕什么！人没了，重新雇就是！
顾家家大业大，这点小事，奈何不了顾家！”
说着，他捂着胸口，就要进屋里去喝参茶，
就在这时候，三十多个田庄管事与粮铺管事，也约好了一样，从外面跑了进来。
现在的顾府就连个门房都没有，禀告通报的人都没了。
“老爷，老爷大事不妙！”
众人闹哄哄地过来，七嘴八舌道。
“好了！咳咳…
都别吵了，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一个说！”
田庄管事推了一个资历最老的，也是顾家的远亲出来道：
“老爷，田庄里来了官府的人，带着人查封了田庄，
说是没有在正旦日之前补足拖欠的田税，不在账册的隐田匿民全部没收！”
顾家粮行的掌柜也不复往日的富态淡定，拿着一张满是字的大纸说道：
“老爷，粮庄被官府查封了，说是违反粮食专卖，哄抬物价，
还公开宣读，自此编户齐民百姓皆可向官府借一年免息债务，可以工代偿。
高利借据，官府一概不承认，
有任何人敢催高利借债，官府给撑腰！
不仅如此，城里还到处都是这种大纸，说是叫报。
坊市里专门有人给读，上面都在说各个家族的坏话啊！”
顾雍拿过来一看，纸张上的字笔画清晰，每个都很规整。
粗略一看，顾雍就知道上面说得并没有任何虚假。
比如黄武十一年，吴郡多地受灾，垄断了粮铺的顾家粮铺囤积居奇，抬高粮价五倍。
大捞一笔的同时，顾家田庄吸纳了欠账百姓田地七千多亩！
一桩桩，一件件，把顾家表面维持的良善世家面目，扒的干干净净。
这些事，时间，地点，当事人清清楚楚，如果在市井当中大肆宣扬，那顾家的名声就真的臭大街了！
“咳咳，快，快派家中兵士，通知顾承，派郡兵把这些污蔑顾家的刁民都…都抓起来！”
顾雍有些气急败坏地下令道。
一旁的管家苦着脸道：
“老爷，家中没有士卒了，私兵都被汉军押走了，敢拔刀的顾二直接被砍了脑袋。
不仅是家中私兵，现在府里家丁仆人也都没了。
对了，现在郡守也不是顾承公子，好像姓徐！”
顾雍踉跄了一下，他还畅想着顾家振臂一呼，其他世家纷纷响应，
鼓动不明真相的百姓冲击官府，他们的私兵家丁混在其中。
到时候杀一些人，把乱子弄大一些，不愁朝廷不屈服。
就算那刘禅是个狠人，刀也只能砍到那些乱民身上。
届时，江东各地杀的人头滚滚，他们各家推波助澜一下，
朝廷总不能把江东万千百姓都杀干净了吧？
你刘禅的仁德之名呢？
到时候，还得他们出来稳定局势。
届时，顾雍就不是现在的条件了！
他要让江东世族，更进一步！
这就是不和他们这些世家合作的下场！
他的畅想，此时已经被刘禅的组合拳打的粉碎。
原本江东的官员，无论大小，一概不用。
世家在官场盘根错节的势力，被直接掀到了一旁。
他们的根还是盘着的，联姻也都还在，
可这有什么用？
这张紧密联系，可以将孙坚，孙策，孙权困在其中，架在空中的大网，
被人整个扔到一边了，没有权力，自己缠自己的大网吗？
田地制度，汉军进入江东时已经广而告之。
不过没有哪个世家会当一回事。
江东有多少田地，谁家有多少田地，向来都是他们说了算。
上上下下都是他们的人，改个黄册不是易如反掌吗？
皇权何时能下乡了？
对于这个通告，就连老谋深算的顾雍也没有丝毫在意。
其他世家豪族更不用说了，接着奏乐，接着舞。
管他城头是谁的旗帜。
如果是一个暴虐嗜杀的主，比如董卓或者曹操，他们恐怕还要装装样子，
刘禅？不是和那大耳贼一样，以仁德着称吗？
君子可欺，掌握了话语权的世家，捧一捧不就行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仅仅一两个月的时间，情况就全变了。
刘禅是怎么通过这么短的时间，就把江东诸郡的底细，给摸得清清楚楚了？
顾雍眼前突然闪过那些普普通通的面孔，
那些站在神龙殿上，诸葛亮后面的那些贩夫走卒的面容。
如果是这些人行走江东各地，还有什么情况摸不出来？
这些恐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布置，恐怕数年，甚至十数年的时间，江东已经被渗透成了筛子。
田地，是他们世家的另一个根子啊！
没有田地，怎么拿捏那些贱民？
丰年放贷，灾年收债，万顷良田，不就来了？
没有这些收入，奢华田宅，华服美食，又从何而来？
他们靠什么豢养私兵家丁，靠什么镇压不听话的贱民？
而这个将世家的烂事，都给抖搂出来的报，才是最狠的一刀啊！
世家背地里干得再脏，平时互相吹捧，偶尔施粥做个善事，恨不得吹上几十年。
良善人家的名声，这不就出来了？
哪个世家豪族不是这么来的？
刘禅小儿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招招致命。
顾雍可以想象的到，从今以后，他们这些江东世族，名声比阴沟里的老鼠还要臭。
他们不仅里子没了，现在连充门面的名声也毁于一旦。
一件件谋划，如同绞索，将他们这些自诩江东真正主人的世家豪族，困在其中，不能挣扎。
这还不如将他们都杀了，然后抄家呢！
他们还能在史书上留下一个好名声！
顾雍一阵恍惚，眼前纸张上的大字，仿佛都成了刘禅那嘲讽的笑，
他喃喃道：
“仁德？这叫仁德？好狠的心啊！”
说着，噗地吐了一口老血，委顿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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