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淌过矿道时，带着种格外清澈的声响，像无数枚银币在石缝里滚动，又像三百年前探险队员们腰间的铜铃在风中轻撞。红姑蹲在溶洞入口，看着父亲的日记被水流轻轻托起，泛黄的纸页在星辉下舒展开来，那些被水洇开的墨迹突然亮起，显露出新的痕迹——不是文字，而是幅微型的海图。图上用朱砂标着从断云峰到灵水海域的隐秘航线，航线尽头画着朵小小的格桑花，花瓣的纹路里还嵌着极细的星轨，与归帆星的轨迹分毫不差。
“这是三百年前的逃生路线。”柳诗瑶的星辉落在海图上，那些模糊的线条突然与她随身携带的探险队海图重合了大半，连标注暗礁的符号都如出一辙，“我就说柳月阁主的手札里总提‘最后的航道’，原来被你父亲补全了。”她指尖划过格桑花的位置，海图突然泛起涟漪，映出片金色的花海，花海中央立着块石碑，碑上刻着“归帆”二字。
凌雪正用冰灵力加固溶洞的防御阵，冰棱顺着新刻的星轨纹路蔓延，在石钟乳上凝成半透明的护层。护层像面巨大的棱镜，将洞顶透进的微光折射成七彩的光斑，落在孩子们的笑脸上。小家伙们蹲在暗河岸边，用小石子模仿着画防御阵，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总把阵眼画成花朵形状，引得同伴们一阵笑闹，手里的石子滚进河里，惊起圈圈涟漪，涟漪里竟浮出细碎的冰光，与凌雪的灵力产生了共鸣。
“阿澈以前也这样。”凌雪的指尖凝出朵冰制的格桑花，轻轻放在冰碑旁。花瓣上的纹路纤细如发丝，与碑上渔民的名字奇妙地呼应着——每个名字的最后一笔，都恰好与花瓣的脉络相连，像在给冰冷的石碑系上温柔的丝带。“他说阵法太凶，画朵花就能变温柔。”话音刚落，冰花突然泛起微光，与暗河水面的波光连成一片，那些被冰封的血珠残痕，竟在光中化作了点点花影。
阿影的影丝顺着矿道往回探，如银线般扎进岩壁的缝隙。影囊里的贝壳风铃突然发出清越的响，铃音里带着细微的震颤——那是有生人靠近的信号，且对方身上带着熟悉的木系灵力。他纵身跃上溶洞穹顶，影丝在石钟乳间织成道密网，网眼处突然亮起幽光：矿道入口处，站着个背着药篓的老者，鬓角的白发沾着晨露，篓里露出半株带着泥土的“醒脉草”，叶片上的锯齿还留着采摘时的新鲜断痕，与柳诗瑶在灵雾山采摘的那株一模一样。
“是山脚下药圃的老周头。”阿影收回影丝，声音里带着释然。他认出老者腰间的木牌，那是柳家药圃特有的标记，牌上刻着的“灵植”二字，边缘已被岁月磨得圆润。“他篓里的草药沾着灵水海域的沙粒，潮痕还没干，应该是柳阁主派来的。”
老者蹒跚着走进溶洞，药篓在石板上拖出沙沙的响，像秋风扫过干枯的落叶。他掀开盖布，里面除了捆扎整齐的草药，还有叠孩子们的画，最上面那张用朱砂画着五个人影站在光罩下，影旁写着歪歪扭扭的字：“等你们回家”。“柳阁主说星象台的观星镜安好了，”老周头抹了把汗，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布面的褶皱里还沾着星象台的木屑，“这是她让我捎的‘星引石’，说能稳住灵脉的余震。当年探险队就是靠这石头找到灵源的，一块在星辰阁，另一块……没想到在你爹手里。”
布包里的星引石泛着柔和的白光，石面上的星纹与溶洞的石钟乳遥相呼应。它刚与柳诗瑶掌心的星辉一碰，突然化作无数光点，像被吹散的萤火虫，顺着暗河的水流漂去。光点所过之处，岩壁上残留的缚灵丝纷纷化作泡沫，连石缝里藏了三百年的邪气都被涤荡干净，露出里面嵌着的细小水晶，水晶在光线下折射出虹彩，像谁在黑暗里撒了把碎宝石。
“玄渊前辈的信。”汐瑶接住海鸟从洞口投来的信笺，这次的信纸是用陆地产的桑皮纸做的，粗糙的纸面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边缘还沾着些红土——那是灵水海域没有的土壤。她展开信笺，墨迹在净化珠的金光里微微发亮：“大陆东侧的灵脉出现波动，但气息温和，像是古老的传承在苏醒。三百年前探险队分五路寻找灵源，除了灵水海域，还在大陆各处埋下灵脉种子。如今邪祟余息消散，这些种子该发芽了。”信末附着幅简笔画，画着颗种子破土而出，芽尖顶着颗星星，像归帆星落在了泥土里。
林风的混沌力探入星引石的光点，指尖传来种熟悉的暖意，像触到了灵源的本源。他低头看向暗河水面，自己的倒影里，混沌力与星辉、冰灵力、影力、净化金光交织成环，环中央浮着颗芝麻大的光粒，光粒里竟藏着玄渊前辈的虚影。虚影穿着粗布麻衣，像个普通的渔民，正弯腰给灵脉种子浇水。
“灵脉的共鸣不是坏事。”虚影开口时，光粒泛起涟漪，荡开的波纹里映出大陆的全貌，无数光点在图上闪烁，像散落的星辰，“每颗种子都连这片土地的记忆。唤醒它们，灵脉才能真正完整，就像你们五人的力量，合在一起才是最强大的守护。”虚影指向暗河尽头，那里的水面泛着奇异的白光，“顺着水流往下走，会找到第一颗种子——用归帆星的星核培育的，能指引你们找到其他种子。”
红姑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探险队的人说，灵脉不该分海陆，就像水不该分江河湖海。”她望着暗河水流的方向，那里的水面泛着与星引石相同的白光，光里浮出父亲模糊的身影，正对着她点头。“我们……要去收集这些种子吗？”她的声音带着三百年未散的怯懦，却又藏着破茧的坚定。
“不是收集，是唤醒。”玄渊的虚影渐渐淡去，光粒融入暗河，水面突然浮现出片星图，“每颗种子都在等懂它的人。就像归帆星，三百年了，一直在等你们看懂它的轨迹。”
孩子们的笑声突然从矿道传来，像串银铃滚进溶洞。他们举着画跑进来，羊角辫小姑娘举着张新画，纸角还沾着矿道的黑泥：“林哥哥你看！我们把防御阵和花田画在一起了！”画上，灰金色的阵纹缠绕着紫色的格桑花，花心里还画着颗星星，像归帆星落在了花瓣上，星旁歪歪扭扭写着“家”字。
林风接过画，指尖的混沌力不小心蹭到画纸，画上的阵纹竟真的泛起微光，与溶洞的防御阵产生了共鸣。暗河水面突然掀起小小的浪，浪尖托着颗晶莹的水珠，水珠里映出片陌生的山林，林中有座破败的石碑，碑上“归帆”二字已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仍能看出刻字时的用力，每一划都透着“等你回来”的温柔。
“是归帆星核的位置。”柳诗瑶的星辉落在水珠上，山林的影像变得清晰，连树叶的纹路都看得分明，“从这里往东南走三千里，穿过‘迷雾森林’就能到。古籍说那里的雾会读心，能把人心里最想找的东西映出来——三百年前，探险队就是在那里找到第一块灵源碎片的。”
凌雪将格桑花籽分给孩子们，每个孩子的手心都多了颗裹着冰灵力的花籽，冰壳上还刻着小小的星标：“把这些种在溶洞周围吧，冰灵力能帮它们熬过冬天。等我们回来，说不定就能开花了。”她看向红姑，目光里带着暖意，“你父亲的日记里说，他跟着探险队去过迷雾森林，还在那里救过只受伤的白鹿，那鹿能引着人找到星核种子。”
红姑摸着怀里的黑石碎片，碎片与星引石的光点相触，发出轻微的嗡鸣，像父亲在她耳边低语。她低头看向暗河水面，自己的倒影旁，竟多出个模糊的身影，穿着黑狼军的旧战袍，却笑得温和，像卸下了三百年的重担。“去。”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爹没走完的路，我替他走。日记最后说，他想在归帆碑旁种满格桑花，说那样……迷路的人就不会害怕了。”
阿影的影丝突然在溶洞入口处亮起，像串黑色的灯，影囊里的贝壳风铃奏出欢快的调子，铃音与孩子们的歌声混在一起，竟压过了暗河的水声。他抬头望向洞口，那里的雾气彻底散去，露出片湛蓝的天空，归帆星竟在白日里显出了淡淡的轮廓，像颗悬在天际的指引灯，温柔地望着他们。
“该出发了。”林风将孩子们的画折好放进怀里，画纸的边角还留着孩子们的体温，带着格桑花籽的清香。他看向暗河尽头，那里的白光越来越亮，水流声也变得湍急，像在催促他们启程，“顺着暗河往下走，出口应该连着条通往迷雾森林的溪流，玄渊前辈的信上说，溪流里的鹅卵石会发光，能照路。”
五人顺着暗河岸边往前行，孩子们的笑声在身后渐渐远去，只留下风中飘来的歌谣，唱着星引石和格桑花，唱着归帆星和未写完的信。暗河的水流越来越急，水面的白光越来越亮，照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柔和的光，像被灵源的手轻轻抚摸。红姑走在最后，回头望时，溶洞的防御阵正与孩子们种下的花籽产生共鸣，冰碑上的渔民名字在光中舒展，像变成了真正的人，在对着他们挥手，连石钟乳都在轻轻摇晃，像在说“一路顺风”。
她突然明白，父亲说的“把黑的洗成白的”，不是指毁掉什么，而是指唤醒什么——唤醒那些被邪气掩埋的善意，唤醒那些被仇恨遗忘的约定，就像唤醒暗河里的灵脉种子，唤醒归帆星在白日里的光芒。就像此刻，她掌心的黑石碎片不再发烫，而是带着阳光晒过的温暖，像父亲当年送她出海时，塞在她怀里的那块烤红薯。
暗河的尽头，果然连着条清澈的溪流，溪流两岸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蓝的像灵水海域的光罩，紫的像凌雪种的格桑花，花瓣上沾着星引石的光点，随波逐流。林风五人站在溪边，看着水流汇入远方的江河，归帆星的轮廓在天际越来越清晰，像在说：前路漫长，但有星光指引；记忆沉重，但有温暖同行。
红姑掏出父亲的铜哨，对着溪流吹了声号子。那是渔民们出海时的调子，三百年了，依旧像条无形的线，一头连着过去，一头系着将来。溪水突然泛起涟漪，涟漪里浮出无数细小的光粒，跟着他们的脚步往前漂去，像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这些继承者们，如何将三百年前的未尽之约，走成一条崭新的路。而路的尽头，归帆星正温柔地闪烁，像在说：别怕，我在等你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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