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雪珑和张国容在搭好的布景前把这段吻戏演示给霍耀梁看的时候，霍耀梁惊掉了嘴里叼着的香烟。
好好好，比他设想的画面还要好。
他立马一拍大腿决定把原本的固定机位改为手持，这样画面会有微微的自然抖动，增加真实感和心跳感。
好的导演可以激发演员的潜力，好的演员可以激发导演的灵感。
霍耀梁此刻有一种直觉，江雪珑这个新人演员，与他这个新人导演，一个敢演一个敢拍，一定能碰撞出精彩的火花。
“这段戏我会用大光圈拍你们的近景，景深会模糊处理形成光斑，我想要整个画面达到一种柔和的性张力，你们二位加油，我们争取一条过。来吧，各就各位。”
霍耀梁喊着各部门准备的时候，江雪珑凑到张国容耳边。
“把周围这些围观群众都忘记，这一刻你是阿容，我是小美，你尽管放马过来。”
温热的气息轻拂耳畔，张国容心中顿时酥麻一片，明明他的感情经历应该比阿珑丰富很多才对，怎么反倒被她扰乱了呼吸节拍。
阿珑……你好会。
“开始！”
阿容右手抱住小美的腰肢，左手托在她的脑后，将头缓缓埋入她的颈侧 ，自上而下，一点点轻柔地吮吸着。
小美自然地环上阿容的肩膀，双眼轻阖，仰起脖颈，微微张开的嘴唇，泄露出一丝情动。
两人的身体随呼吸轻轻起伏，这一隅的热浪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让在场的工作人员面红耳赤。
若不是导演为了给演员烘托气氛，专门拿了台音响播放着暧昧的背景音乐，恰到好处掩盖了二人细微的喘息，场面会更加令人心跳加速、血脉偾张。
这段成片中最多只会用到5秒的吻戏，霍耀梁却足足拍满了3分钟。
阿容的唇瓣从小美的颈侧向上游移到了耳廓，又向下游移到了锁骨。在小美打算反守为攻之前，霍耀梁终于喊了过。
“特别好特别好，就是可惜了，不能整段放进成片里。”
那样的话，男二女二的戏份就有点喧宾夺主了。但这话霍耀梁不能明说。
“导演，你再不喊过，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继续演下去了。”
张国容有些难为情，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3分钟不间断，这经历大概会被他记很久。
而江雪珑是有些后怕，她差点就要化被动为主动了，还好导演喊得及时，不然就丢人了。此时心虚得不敢说话。
“下一场戏有点难度，你们去跟三位群演沟通一下待会儿怎么打，别受伤了，尤其是脸。”霍耀梁向二人严肃交代道。
江雪珑知道下一场戏是她的打戏，不对，是她的挨打戏。
小美被金主的正宫夫人找上门，三个女人在酒店大堂对小美大打出手。
挨打比打人难多了，一定需要提前进行详细的动作设计，避免演员受伤。
江雪珑和张国容带着三位群演阿姨来到酒店大堂，从走位到动作再到镜头感反复练习，直到几人配合默契。
“各就各位，准备，开始！”
小美和林志容约会结束有说有笑地回到酒店，一进大堂就被三位穿着富贵的中年女人拦住了。
小美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狐狸精，敢勾引我老公！”
站在中间的女人冲上来就甩了小美一耳光，啪一声脆响，小美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巴掌大的红印，她笔直地站在原地没有反抗。
“你们是谁啊，为什么打人！”
林志容一边喊着，一边拦在了小美身前。
“多管闲事！”
女人彪悍地推开林志容，一把抓住小美的长发将她摔倒在沙发上。还不等她站起来，又扑上去挥舞着双手，巴掌不停落在小美的手臂、脑袋、脸颊。
刚刚还从头精致到脚的小美，此刻发型凌乱，妆也花了，高跟鞋还掉了一只，模样狼狈不堪。
这时，林志容终于摆脱另外两个女人的钳制，扑过去抱住小美就往酒店大门走，任后面三个女人骂骂咧咧。
“卡！”
霍耀梁喊了卡。
他是不想喊卡的，他看出来这段戏是真打，他很惊讶也很欣赏江雪珑的敬业，如果他喊卡重拍，那江雪珑就白挨了这一顿。
但他不得不喊卡。
“阿珑，你过来一下。”
霍耀梁一脸严肃朝江雪珑招手，江雪珑走了过去。
路上工作人员向她递来敷脸的冰毛巾，江雪珑摆摆手拒绝了，一会儿拍下一场戏，她脸上的伤还需要用上。
“导演，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江雪珑知道霍导为什么喊卡，因为她改戏了。
不是她一时兴起，而是早在进组前，就已经在自己剧本上标注好的。
因为这里，就是她要开始建立角色内在矛盾的地方。不能演什么就是什么，那样太脸谱化，不可能引起观众共情！
“阿珑，为什么不按剧本演？剧本里，你应该一边跑一边躲避、阻挡妇人的攻击，被打后要尖叫，要大声哭出来。你刚刚在干什么？站着不动让她们打？还有，你为什么不哭？”
这还是霍导第一次跟她发火，江雪珑深吸一口气，表情认真起来。
“导演，你觉得林志容和小美这两个人，是不是很像？”
霍耀梁皱眉没接话：“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在前面一个多月的拍摄里，我看到了林志容这个角色身上最强大的内核，那就是自尊。林志容和小美都属于社会底层人员，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要钱还是要自尊，这是一道单选题。但是，他们连为自己保留最后一丝体面的权利，都不能有吗？”
江雪珑说了很多，但霍耀梁只听到了振聋发聩的两个词：“自尊”和“体面”。
“如果小美在这场戏里表现出害怕、慌乱、躲避、大哭、有丝毫的示弱，那我认为，视自尊如性命的林志容，是不会爱上她的。这对情侣的感情戏，不成立。”
嗡！
霍耀梁只觉得脑子里一声蜂鸣，有一些东西被打乱重组了，他需要时间好好捋清楚。
“所有人先休息十分钟。”霍耀梁拿起喇叭交代了一声，便独自走开了。
留江雪珑和张国容站在原地。
“阿珑，我支持你的想法。要不是你抓住了“自尊”这个关键词，我自己都没有特别清楚我这个角色的内核是什么。不过，你觉得霍导他，能想明白吗？”
“他会的，因为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更想要拍好这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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