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鲁南山区笼罩着青灰色的雾霭，于学忠站在作战地图前，煤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副官李振唐轻手轻脚走进来，手里端着搪瓷缸：\"总司令，喝口热粥吧。\"
地图上密密麻麻插着红蓝两色小旗，沂蒙山根据地被三道蓝色箭头包围。于学忠接过粥缸，指尖在微山县位置敲了敲：\"三团有消息没？\"
\"刚收到电台讯号，他们已跳出合围圈。\"李振唐指着地图上铅笔勾画的虚线，\"按计划往抱犊崮方向转移。不过......\"他欲言又止。
\"说。\"
\"二团在枣庄外围遭遇日军装甲车中队，伤亡过半。周团长带着残部退入微山湖芦苇荡，鬼子放火烧了沿岸五个村子。\"
搪瓷缸重重磕在桌上。于学忠抓起望远镜走出指挥部，晨雾中隐约可见东南方向升起的浓烟。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军医陈思齐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手里拿着听诊器：\"总司令，您这肺炎......\"
\"死不了。\"于学忠摆摆手，转向传令兵，\"通知各游击支队，按丙号预案化整为零。告诉老乡们，粮食能埋的都埋，不能埋的......\"他顿了顿，\"分给伤员。\"
雾中传来马蹄声，侦察连长赵明滚鞍下马，绑腿渗着血迹：\"报告！日军酒井支队今晨攻占费县，正往蒙阴推进。伪军第五旅从东面包抄，距离我们不到二十里。\"
作战室里顿时鸦雀无声。于学忠走回地图前，突然抄起指挥棒划了个弧线：\"命令三团放弃抱犊崮，连夜奔袭邹县。\"棒尖重重点在津浦铁路线上，\"把鬼子后勤专列给我炸了！\"
深夜的电台室弥漫着电子管过热的气味。报务员小吴摘下耳机，将译电纸递给于学忠：\"重庆急电。\"
电文只有八个字：\"速派精锐接应美械\"。于学忠眉头紧锁，划着火柴将电纸焚毁。火光照亮他眼角的皱纹：\"李副官，你带特务营去微山湖西岸。\"
\"那总部防卫......\"
\"让王勇的警卫连顶上。\"于学忠从抽屉取出半张法币，撕成锯齿状递给李振唐，\"见到接头人，对暗号用《满江红》下半阙。\"
次日黄昏，湖面芦苇丛中驶出三艘渔船。美军飞行员汤姆被搀扶上岸时，左腿伤口已经化脓。他挣扎着敬了个军礼：\"b-29轰炸机组成员......\"
\"知道。\"于学忠打断他，转向陈军医，\"准备手术。\"又对目瞪口呆的汤姆比划手势，\"tell your mander，we need anti-tank weapons.（告诉你们指挥官，我们需要反坦克武器）\"
半夜，参谋部灯火通明。于学忠盯着刚破译的日军电文：\"敌酋冈村宁次下令调集第五十九师团......\"忽然枪声大作，王勇踹门而入：\"有汉奸带路，鬼子便衣队摸到后山了！\"
爆炸震落指挥部屋顶的泥土。于学忠抓起冲锋枪，将文件塞进铁皮箱：\"赵参谋带电台先走！陈军医护送美国飞行员转移！\"
山路上，王勇背着负伤的报务员小吴狂奔。子弹打在岩石上迸出火星，于学忠突然拽住李振唐趴下——前方树林里闪过钢盔的反光。他打出战术手势，三名卫士呈扇形包抄过去。
刺刀见红的白刃战后，众人撤至悬崖边。李振唐指着藤蔓：\"老乡说下面有溶洞。\"于学忠却转向西面枪声最密处：\"三团还在牵制敌人。\"他解下公文包，\"你带机密文件进洞，我率警卫连杀回去。\"
\"不行！\"李振唐死死拽住他的武装带，\"总部不能没有您！\"
于学忠突然笑了：\"孝子坡那次，郭鬼子三个师都没要了我的命。\"他掰开李振唐的手指，\"告诉弟兄们，要是明天晌午我没回来......\"话未说完，东面山头升起红色信号弹。
\"是我们的联络信号！\"王勇惊呼。只见山路上火把如龙，猎户老赵头带着上百名村民扛着土枪赶来，领头的竟是失踪多日的二团周团长。于学忠抹了把脸上的血沫子：\"好！给老子反包围！\"
硝烟散去的山坳里，日军尸体旁倒着三具穿长衫的汉奸。于学忠用脚翻过一具，脸色骤变——竟是半月前失踪的机要秘书黄某。李振唐从尸体口袋摸出烧焦的纸片：\"是咱们的布防图......\"
后方传来喧哗声。于学忠转身，看见老乡们用门板抬着伤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给战士喂水。他突然晃了晃，陈军医冲上来扶住：\"您伤口崩线了！\"
临时救护所里，汤姆飞行员挣扎着从担架上撑起身子。于学忠接过他颤抖的手，听见这个堪萨斯农场主之子用生硬的中文说：\"你们......真正的英雄。\"
正午阳光穿透云层时，于学忠独自站在烈士坟前。新立的木牌上墨迹未干，他慢慢哼起东北军的军歌，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山风卷着蒲公英掠过坟茔，飞向远方青翠的层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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