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参议院的灰色建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于学忠的汽车缓缓驶入大门时，卫兵敬礼的手势比平日僵硬了几分。车窗上凝结的水珠映出他紧锁的眉头——今早的《中央日报》第三版刊登了一则不起眼的通告：国民参政会特别质询会将于上午十时召开，议题是\"鲁苏战区军费使用情况\"。
\"总司令，直接去会场吗？\"副官李振唐低声问道，手指不安地敲打着公文包。
于学忠看了眼怀表：\"先回办公室，我要取份材料。\"
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前，军需官老周正焦急地踱步。看见于学忠，他立刻迎上来：\"昨晚审计处突然调走了全部账册，说是例行检查。但...\"他压低声音，\"调令上的签名是伪造的。\"
办公室的门锁有被撬动的痕迹。于学忠拉开抽屉，那份准备用来应对质询的补充说明果然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1936年西安事变前他与张学良的合影，照片背面用红笔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看来有人要翻旧账了。\"于学忠冷笑一声，从暗格取出另一套账本副本，\"走吧，去会会这些'爱国参政员'。\"
国民参政会礼堂穹顶高悬青天白日旗，两百多名参政员已就座。于学忠刚踏入会场，嘈杂的议论声便如潮水般退去，无数道目光如箭矢般射来。前排就座的陈诚朝他微微颔首，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主席台侧面的小门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在秘书搀扶下缓步而入——正是本次质询的主持人、监察院副院长刘哲。这位东北籍元老与于学忠目光相接时，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诸位。\"刘哲敲响木槌，\"本次质询会依据《抗战建国纲领》第七条，对鲁苏战区1939至1942年度军费使用情况提出质询。请于学忠将军到答辩席就座。\"
于学忠刚坐下，一位戴金丝眼镜的参政员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本人周佛海，请问于将军，鲁苏战区三年间领取特别军费八百七十万元，为何实际歼敌数量与军费支出严重不符？\"
会场一片哗然。于学忠认出了这个汪精卫的心腹，此刻却穿着国民党党服，胸前别着参政员徽章。
\"周参政员的数据有误。\"于学忠声音平静，\"首先，实际拨付军费不足预算六成；其次，我军在鲁南战役中歼敌数字，军委会战报第347号有明确记载。\"
\"那这笔钱去哪了？\"周佛海突然抖出一张照片，\"这是去年在临沂拍到的，贵部士兵还在用老套筒，而八路军却装备了新式步枪！\"
照片在参政员中传阅，引发阵阵骚动。于学忠注意到后排有个瘦高男子正快速记录着什么——那是《扫荡报》的记者，以亲日立场闻名。
\"照片拍摄于我军遭日军化学武器袭击后。\"于学忠站起身，\"当时武器损毁严重，是当地百姓自发将祖传猎枪捐给士兵。至于八路军装备...\"他故意顿了顿，\"周参政员如此清楚，莫非亲自视察过？\"
会场爆发零星笑声。周佛海脸色铁青，陈诚则皱眉对身旁的何应钦耳语了几句。
质询中途休憩时，于学忠被请到隔壁休息室。推开门，烟雾缭绕中坐着戴笠和一位穿长衫的老者——cc系特务头子徐恩曾。
\"孝侯兄，别来无恙啊。\"戴笠递来一支烟，\"下面几个问题会很难缠，需要兄弟帮忙周旋吗？\"
于学忠谢绝了香烟：\"戴局长有话直说。\"
\"痛快！\"徐恩曾掏出一份文件，\"只要签了这个声明，承认与八路军合作是迫于形势，接下来的质询...会变得很友好。\"
文件最后一页还附着张支票，数额足以在重庆买下一栋洋楼。于学忠将文件推回去：\"徐先生记性不好，我在台儿庄就说过——于学忠的枪口，只对准日本人。\"
戴笠突然压低声音：\"那张学良呢？你的枪口也对准他吗？\"他甩出一份密电，\"有人举报你秘密联络幽禁中的张学良，这可是灭门之罪！\"
于学忠心头一震，表面却不动声色：\"伪造长官手令是死罪，伪造密电同样。戴局长若查实，不妨现在就枪毙我。\"
走廊传来脚步声，戴笠迅速收起文件。门开了，刘哲的秘书恭敬道：\"于将军，下半场质询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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