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苏战区司令部所在的沂蒙山深处，八月的夜风裹挟着野蔷薇的香气。于学忠披着军呢大衣站在作战室里，煤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贴满标记的地图上。情报参谋赵明匆匆推门而入，手里捏着刚破译的电文。
\"总司令，这是今天截获的第三份密电。\"赵明压低声音，\"频率和加密方式与上个月在费县发现的完全一致。\"
于学忠接过电文，纸上\"日军将于五日后进攻蒙阴兵站\"的字样让他眉头紧锁。作战室角落的电台突然发出刺耳电流声，通讯兵急忙调整旋钮，却捕捉到一串诡异的摩斯码——三长两短，重复三次后消失无踪。
\"幽灵信号又出现了。\"赵明擦着眼镜片，\"每次我们转移驻地，这个信号总会在一周内重新锁定我们。\"
窗外传来哨兵换岗的脚步声，于学忠突然将电文凑近煤油灯。火苗舔舐纸张的刹那，他注意到背面透光处显现出极淡的铅笔痕——有人拓印了电文内容。
三日前。临沂失守后的难民潮中，军医陈思齐在野战医院门口发现个昏迷的姑娘。鹅蛋脸上沾着血污，阴丹士林旗袍被荆棘划得稀烂，怀里却紧紧抱着个牛皮书包。
\"体温39度，左脚踝扭伤，右肩有贯穿伤。\"陈思齐检查时，护士小梅惊呼：\"医生！她书包里有齐鲁大学的校徽！\"
此刻这名叫苏婉的女学生正坐在司令部临时宿舍里，将蒸土豆掰成小块喂给窗台上的麻雀。当于学忠带着李振唐突然造访时，她慌乱起身的动作碰翻了搪瓷杯，水渍在《抗战日报》上洇开一片。
\"听说苏小姐是外文系高材生？\"于学忠弯腰捡起报纸，忽然盯着某处版面——水滴正好模糊了今日部队换防的报道。
苏婉绞着手指：\"于总司令见笑了，我...我只会译些简单的英文电讯。\"
窗外传来引擎声，于学忠瞥见炊事班长老周正往吉普车上装面粉。那是明天要秘密转运到蒙阴兵站的物资。
子夜时分，于学忠被隐约的钢琴声惊醒。旋律是《杜鹃圆舞曲》，但每小节第三拍都微妙地迟滞——就像在掩盖某种节奏。他顺着声音摸到军官俱乐部，月光透过破窗棂，照见苏婉正在弹奏那架走音的立式钢琴。
\"苏小姐好雅兴。\"于学忠的声音惊得她猛然合上琴盖。哐当一声响，琴箱里滚出个黄铜发卡，落地时弹开的夹层里露出微型胶卷。
苏婉突然扑向窗口。黑暗中窜出个黑影，王勇的军刺抵住她咽喉时，这姑娘竟用日语说了句：\"可惜没炸掉你们的弹药库。\"
次日清晨，赵明在钢琴内部发现了改装过的发报装置，琴锤敲击钢丝的震动能激活微型电台。而更令人心惊的是，从苏婉旗袍盘扣里搜出的氰化钾胶囊，与三个月前毒杀我军团长的剧毒完全一致。
\"她招供了吗？\"于学忠问正在擦手的陈思齐。军医摇摇头：\"高烧40度还在背《源氏物语》的俳句。\"医务室门突然被撞开，李振唐拎着个湿漉漉的牛皮书包：\"总司令！书包夹层浸水后显影，是标着咱们所有秘密仓库的地图！\"
于学忠凝视着地图上朱笔圈出的蒙阴兵站，突然冷笑：\"给坂田联队准备份大礼。\"他撕下日历写了几行字，赵明接过一看，上面竟是明日要\"紧急调运二十车军火至蒙阴\"的假命令。
当夜，苏婉的囚室窗外闪过手电筒光——三长两短。哨兵故意打盹，任由某个黑影将纸条塞进门缝。纸上日文写着：\"明日蒙阴军火为诱饵，实攻青驼寺。\"
五天后，在长满野蔷薇的山谷里，于学忠用军靴拨开焦黑的日军电台残骸。坂田联队的队旗半埋在土里，旁边躺着个穿国军制服的女尸——苏婉的指甲里还嵌着试图挖出微型胶卷的血痕。
\"她临死前改了电文。\"赵明递过从日军参谋尸体上搜到的信件，\"说我们要在青驼寺设伏。\"
李振唐踢开烧变形的枪管笑道：\"结果鬼子全钻进了蒙阴的炸药阵！\"突然他噤了声——死去的苏婉右手紧攥着什么。于学忠蹲下身掰开她僵硬的手指，一片樱花标本飘落在地，背面用血写着：\"帝国の栄光は...\"
话未写完，特务连的士兵跑来报告：\"在钢琴发报机里发现新线索！\"于学忠最后看了眼那张年轻的脸，转身时听见山风掠过蔷薇丛的沙沙声，像极了那晚被中断的钢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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