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比原定计划提前一天结束。
郑超推掉了所有的后续应酬和参观，几乎是掐着最后一班返程航班的点，办理了登机手续。
当飞机冲破云层，舷窗外是熟悉的万家灯火时，归心似箭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
推开家门，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暖暖像一颗小炮弹般从客厅冲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小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腰：“爸爸！你回来啦！”
郑超弯下腰，一把将女儿抱起来，用力地、珍重地搂在怀里，脸颊蹭着她柔软的发顶，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身上孩童特有的、混合着淡淡墨水和阳光的馨香。
“暖暖，爸爸回来了。”声音里是长途跋涉的沙哑，却蕴含着无尽的暖意。
“爸爸快看！”暖暖挣扎着下地，兴奋地拉着他往客厅跑。
沙发前的茶几上，摊开着她那本巨大的书法练习册。
她指着其中一页，小脸激得通红：“王老师说，我写的这个‘看见’，特别好！她说我有进步！下个月学校有书法比赛，我可以参加啦！”
郑超的心猛地一颤。他顺着女儿的小手看去。
练习册上，墨迹犹新，是暖暖反复练习的两个大字——“看见”。
起笔藏锋，转折有力，收笔干净。
虽然笔力尚浅，结构稍显稚嫩，但那字里行间透出的认真和一股初生的韧劲，却让郑超瞬间红了眼眶。
他蹲下身，目光与女儿齐平，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那尚未干透的墨迹，感受着纸张下笔尖留下的微凹痕迹。
“真好，暖暖。”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写得真好。爸爸看见了，真的看见了。”
暖暖似乎感受到了父亲那份沉甸甸的情绪，小脸上的兴奋稍稍收敛。
她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郑超有些扎手的下巴，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爸爸，王老师说，‘看见’就是心里有光，照到哪里，哪里就亮了。”
她顿了顿，用小手指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又点了点郑超的心口，“暖暖心里有光，爸爸心里也有光，对不对？”
“对！”郑超再也忍不住，猛地将女儿再次紧紧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泪水无声地浸入孩子的发丝。
那小小的身体里散发出的纯粹光亮和温暖，穿透了他所有的疲惫和曾经的自责，将他的胸腔填得满满当当。
“暖暖心里有光，爸爸心里也有光。我们彼此照亮。”他低声重复着，像是许下最郑重的诺言。
这时，妻子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眉眼弯弯地笑了：“你这赶飞机也太拼了，我还怕你赶不上这顿晚饭。”
郑超看着妻子，心中满是愧疚与温柔，“老婆，辛苦你了。”
妻子笑着摆摆手，“一家人说什么辛苦。快去洗洗手，吃饭了。”
饭桌上，暖暖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一会儿讲自己画了一幅漂亮的画，一会儿说和小朋友做游戏赢了。
郑超认真地听着，不时笑着回应几句。
妻子则不时给郑超夹菜，眼神里满是关切。
饭后，郑超给暖暖讲了睡前故事，看着女儿甜甜睡去，他轻轻给她掖好被子。
回到卧室，和妻子并肩坐在床边，两人相视而笑，没有言语，却仿佛有千言万语在这静谧的氛围中流淌。
周六的清晨，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郑暖暖书桌一角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郑超没有像往常那样在书房处理工作邮件，他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女儿的书桌旁，看她练习书法。
暖暖换上了干净的练习服，小身板挺得笔直。
她铺开一张崭新的宣纸，镇纸压好，小手稳稳地握住毛笔，深吸一口气，神情专注得如同临阵的将军。
墨汁饱满地浸润了笔尖，她悬腕，落笔，屏息凝神地开始书写参赛作品的内容。
郑超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地看着。
他看着她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小小指节，看着她偶尔因为一个笔画不够满意而轻轻蹙起的眉头，看着她全神贯注时，鼻尖上沁出的细小汗珠。
窗外的鸟鸣、远处隐约的车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女儿笔下流淌的墨迹，和她全情投入时那宁静而充满力量的小小身影。
原来“看见”本身，就是一场最深的抵达和最大的满足。
阳光在宣纸上移动，暖暖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放下笔，抬起头，小脸上带着期待和一丝紧张看向郑超。
郑超没有立刻去看那幅字。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去女儿鼻尖上那点细小的汗珠。
他的目光温柔地包裹着她，如同暖阳包裹着初生的嫩芽。
“暖暖，”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暖，“爸爸今天看见的，不是一幅字。”
他顿了顿，看着女儿澄澈的眼睛，“爸爸看见的，是一颗在努力发光、特别特别美的小星星。这颗星星的光，比任何奖状都耀眼。”
暖暖愣住了，大眼睛眨了眨，仿佛在消化父亲的话。
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明亮光彩从她眼底深处绽放出来，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小小的手臂，紧紧抱住了爸爸的脖子，把小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肩窝里。
郑超抱着女儿，感受着她小小的、温热的心跳透过衣衫传递过来，与自己的心跳渐渐合拍。
他望向窗外，城市在晨光中苏醒，车水马龙，喧嚣依旧。
但在这小小的书桌旁，时间仿佛被阳光浸透，变得柔软而悠长。
那些曾经让他焦虑的报表、那些追逐的指标、那些无形的压力，在这一刻，被女儿身上散发出的宁静光芒奇妙地隔绝了，消解了。
它们并非消失，而是退到了远处，退到了一个不再能撼动这方寸温暖的位置。
他低下头，下巴轻轻蹭了蹭女儿柔软的发顶。
阳光落在暖暖的发梢，跳跃着细碎的金芒。
郑超在心里无声地、无比清晰地刻下了一个烙印：这世间最值得追逐的光，并非悬在遥不可及的天际。
它就在眼前，在这方小小的书桌旁，在这个需要他蹲下身、凝下神才能真正“看见”的、努力发光的小小星辰身上。
这光芒足以照亮他未来所有的路途，让他永不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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