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沦，剥离了现实的锚点，如同坠入一条光怪陆离、由无数痛苦与恐惧碎片组成的湍急河流。
凤云华感觉自己的感知被拉扯、扭曲，耳边充斥着并非声音的、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哀嚎与嘶鸣，那是凤九皇意识崩溃后留下的、弥漫在整个意识海中的背景噪音，令人头皮发麻。
灵魂传感器的引导力量温和却坚定，像一盏在风暴中指引方向的孤灯，护佑着她的核心意识不被这混乱的洪流冲散。蓝色的光丝在她意识体周围缭绕，形成一层薄薄的防护。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周遭扭曲的景象忽然变得清晰了一些。她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熟悉的场景之中——正是那片被鲜血浸透、冰雪与焦土混杂、遍布残肢断刃的修罗场。
只是这里的一切都笼罩着一层不真实的、灰蒙蒙的滤镜，仿佛是一场逼真却僵硬的噩梦布景。
然后，她看到了他。
凤九皇。
他站在那里，背对着她。身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和…空洞。他手中握着一柄残缺的霜刃，脚下踩着最后一名刺客扭曲的尸体。周围的雪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四十三具白影，与他记忆中那场惨烈的战斗结局分毫不差。
战斗…结束了？
凤云华心中猛地一紧，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她顾不上仔细探查这诡异的环境，用尽全部意念，向着那个身影急切地呼喊出声：
“小九！这边！”
她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意识空间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然而，凤九皇毫无反应。
他没有回头，没有动弹，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听到声音的迹象。就像一尊被冻结在胜利瞬间的雕塑，凝固在那里，只有衣角似乎在某种不存在的气流中微微摆动，更添诡异。
“小九？”凤云华的心沉了下去，她强忍着不适，快步向他走去。脚下的“雪地”触感怪异，没有冰冷，也没有松软，更像是一种粘稠的、吸收一切声音的虚无。
她绕到他的正面。
凤九皇的脸上，没有任何胜利后的疲惫、放松或杀戮后的戾气。只有一片彻底的、死寂的空白。
他的双眼睁着，瞳孔却涣散无光，如同蒙尘的玻璃珠，倒映着这片灰败死寂的战场，却映不入任何鲜活的光彩。他的嘴唇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九…你…怎么了？”凤云华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伸出双手，颤抖地扶向他的双臂，“不要…吓…姐姐啊！”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凤九皇手臂的那一刹那——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寒刺骨却又灼烧灵魂的恐怖感，如同亿万伏特的电流，瞬间从接触点爆发，沿着她的手臂，疯狂地窜入她的意识核心！
那不是物理上的触感，而是最纯粹的、来自灵魂层面的恐惧！是积累了数亿次瞬间死亡、无数次绝望挣扎、最终彻底崩溃后沉淀下来的、最浓稠、最黑暗的绝望残渣！
“呃啊——！”凤云华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她的身体（意识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暴风雨中的落叶！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瞬间扔进了绝对零度的冰狱，又被投入了沸腾的岩浆，极致的冰冷与灼烧感同时肆虐，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裂！
她终于切身体会到了凤九皇此刻的状态——他根本不是站立着，他是被那无边的恐惧和痛苦“冻结”在了这里！他的身体每一寸都在无声地尖叫，每一个细胞都烙印着死亡的印记！那空洞的眼神背后，是早已被恐怖填满、甚至溢出的、破碎的灵魂！
而更可怕的是，通过这直接的接触，凤九皇那浩瀚如海、沉重如山的恐惧，正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地涌入她的意识！试图将她也一同拖入那无底的黑暗深渊！
“不……不要……”凤云华牙齿疯狂打颤，试图挣脱开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如同被焊在了凤九皇的手臂上，根本无法移动分毫！她自己的瞳孔也因为那汹涌而来的恐怖幻象而急剧收缩，视野开始扭曲，耳边仿佛响起了无数利刃破空、骨骼碎裂、以及自己弟弟那压抑到极致的绝望哀鸣！
她感觉自己仿佛正在经历凤九皇所经历的一切！那亿万次毫无意义的、重复的、瞬间的死亡！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突兀的、冰冷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猛地蹿上她的脊背！
她想回头！想看看身后那让她毛骨悚然的、仿佛被什么极度危险之物锁定的感觉来源何处！
可是，她做不到！
她的脖颈，她的整个意识体，都如同被无形的枷锁彻底禁锢，牢牢地粘附在凤九皇那不断散发着恐惧和绝望的身体上，连转动一下眼珠都成了奢望！只能被动地承受着那从背后急速逼近的、冰冷彻骨的死亡气息！
然后——
“噗嗤！！！！！”
一声极其沉闷、却又无比清晰的、利物穿透灵魂体的可怕声响，猛地炸开！
不是来自外部，而是直接源于她意识的最深处！
一柄造型修长、弧度完美、刃身流淌着幽暗死寂光芒的太刀，如同从虚无中凭空生成，刀尖精准地、毫无阻碍地，从她的后腰位置刺入，瞬间贯穿了她的腹部，然后又余势不减地，狠狠刺入了紧贴在她身前的凤九皇的胸膛！
天殛！
虽然形态有些模糊，但那独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毁灭气息，凤云华绝不会认错！是那个神秘存在“龙”的武器！
（嘶！好痛！）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凤云华几乎被恐惧和剧痛淹没的意识。这痛楚，远超她过往所有的认知！想当年，她在外执行任务，被几十个高手围追堵截，身中数刀，骨头断了几根，那疼痛已是常人难以想象，却也远远不及此刻的万分之一！
这不是肉体的疼痛，这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的撕裂与湮灭之痛！
那太刀的刀锋，仿佛自带某种规则性的力量，不仅仅是在“刺穿”，更是在疯狂地切割、搅碎、吞噬着她构成意识的一切！每一寸被刀锋掠过的“灵质”，都在发出无声的、却足以让任何心智健全者瞬间疯狂的尖啸！
别说疼了，哪怕是叫一声她都不会——不是因为忍耐，而是因为那极致的痛苦已经超越了声带（如果意识体有的话）反应的极限，直接淹没了所有的表达功能！她的意识如同被扔进了绞肉机，每一个念头都在被碾碎！
这一刀，仿佛不是简单的击杀，而是将她拖去了某个专门针对灵魂的刑场，正在对她施行最残酷的凌迟！而且不是一刀结束，是缓慢的、精准的、将痛苦无限拉长的折磨！
更让她绝望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紧贴着她的凤九皇，也在承受着同样的痛苦！甚至更甚！因为那柄太刀贯穿两人后，所有的毁灭性能量，似乎最终都汇聚、爆发在了凤九皇的体内！
“呃……嗬……”凤云华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气音。视野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染上了浓重的血色。她能“看”到那幽暗的刀锋在自己“体内”微微转动，每一次细微的角度调整，都带来新一轮、几何级数增长的剧痛浪潮！
而越到后面，那疼痛感非但没有因为意识的麻木而减轻，反而越发猛烈、清晰！仿佛有人拿着无数把烧红的、带着倒刺的细密刀刃，在她灵魂的每一寸上缓慢地、反复地切割、拉锯！足足划了上千万刀！永无止境！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寸寸瓦解，如同沙堡在潮水中崩塌。所有的记忆、情感、感知都在变得模糊，被那纯粹的、无边无际的痛苦所取代。
在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之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掠过——
原来……小九……一直……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然后，她的意识，与紧贴着的凤九皇的意识，在这贯穿灵魂的一刀带来的、被无限延长的极致痛苦中，一同“死去”。
感知彻底湮灭。
……
现实世界中，医疗舱旁。
戴着灵魂传感器的凤云华，身体猛地剧烈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她紧闭的双眼中，眼角处，两行殷红的血泪无声地滑落，在她光洁的脸颊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极其细微的、如同濒死般的颤抖。
“滴滴滴滴——！！！”
一旁监控凤云华生命体征和意识状态的仪器，陡然爆发出最高级别的尖锐警报！屏幕上代表她意识稳定性的曲线疯狂跳水，几乎瞬间跌破了危险阈值！
“不好！”长春脸色剧变，再也维持不住冷静，猛地冲上前去，“强制断开连接！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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