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倾颜的手指还停在西装内袋的边缘，布料下那张折得方正的纸条安静地躺着。顾逸尘没有动，目光落在她指尖与衣料交界的地方，像在等一个未完的句点。空调风再次拂过裙摆，细褶轻轻晃动，试衣镜映出两人并立的身影——华美依旧，却仍像隔着一层薄雾。
店员轻声通报：“林老师到了。”
门被推开，一位穿着宽松亚麻套装的女人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看不出年代的帆布包，发髻松松挽在脑后，几缕银丝垂在耳侧。她没说话，先绕着两人走了一圈，又退后两步，抬头看镜子里的倒影，再转向真人，最后才开口：“你们不是不搭，是太想证明彼此相配，反而藏起了本来的样子。”
洛倾颜怔了怔。
顾逸尘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比如你。”林老师指向他，“选黑西装，是因为你觉得深色显稳重，能压住她的亮？可你压的不是颜色，是她的光。”她转向洛倾颜，“而你一次次换披肩、调灯光，是想让他融入你，可你拉的不是人，是氛围。”
她从包里抽出一张半透明的色卡，贴在洛倾颜的婚纱上，又换一张，贴在顾逸尘的袖口。“你们的问题，从来不是黑与粉能不能共存，而是你们忘了——真正的协调，是让对方的存在，让你更像自己。”
洛倾颜下意识摸出包里的钢笔，指尖轻轻旋开笔帽。淡粉色水晶微光一闪，随即沉静。她没急着回溯，只是看着那抹光晕在笔尖流转，映出顾逸尘眼底的情绪：没有焦躁，没有勉强，竟有一丝被点破的震动。
她合上笔帽，轻声说：“我们听她的。”
林老师笑了笑，没再说话，而是打开投影仪，将一张张照片投在试衣镜上。有他们在咖啡馆避雨的抓拍，有初雪夜并肩走过的街角，还有求婚那晚，他单膝跪地，她捂着嘴笑出眼泪的瞬间。
“看他的眼神。”林老师指着画面，“每次看你笑，他的肩膀会松半寸，呼吸慢半拍。这不是克制，是收敛——他怕自己太满，会吓到你。”
洛倾颜的视线模糊了一瞬。
“而你呢？”林老师转向她，“每次他靠近，你会不自觉地往他那边倾一点，像植物追光。你们的默契不在颜色匹配，而在气场共振。”
她调出一张两人并肩站立的全身照，用笔圈出他们的轮廓：“你们需要的不是改变，是释放。主色调统一，细节呼应——让彼此成为对方的延伸，而不是对照。”
顾逸尘沉默片刻：“具体怎么做？”
“你保留深黑礼服。”林老师说，“但换成丝绒材质，暗金滚边，袖扣嵌入和她婚纱同款的南洋珠。她主纱不变，披肩换成烟灰色薄纱，头纱边缘绣极细金线，和你领结上的暗纹呼应。”
“不是妥协。”她看着两人，“是成全。”
洛倾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支钢笔静静躺在掌心。她轻轻转动笔身，水晶又一次微闪——这次，光晕清晰而稳定，映出顾逸尘内心深处的情绪：不是压力，不是将就，而是一种久违的期待，像沉睡的河面被风轻轻吹皱。
她笑了，这次，笑意终于抵达眼底。
更换服装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顾逸尘脱下原来的西装时，动作比之前轻快许多。新礼服上身的瞬间，丝绒的光泽在灯光下泛出微妙的暖调，袖扣上的珍珠与洛倾颜婚纱上的刺绣遥遥相映。
洛倾颜披上烟灰色薄纱披肩时，林老师轻轻拉了拉她的肩线：“别绷着，像平常一样笑。”
她试了试，嘴角刚扬起，眼角的余光瞥见顾逸尘正看着她。
不是看婚纱，不是看搭配，是看她。
林老师退到一旁，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按下了镜面边缘的按钮，灯光缓缓调亮，又微微偏暖，像黄昏最后一缕阳光斜照进窗。
两人并肩站上试衣台。
镜子里，深黑与柔粉不再对立。他的沉稳托住了她的轻盈，她的光亮点亮了他的深邃。烟灰色的薄纱像雾，缠绕在黑与粉之间，金线刺绣在发丝间若隐若现，像星子落在夜河。
顾逸尘的目光在镜中与她相遇。
洛倾颜再次拿出钢笔，指尖轻旋笔帽。淡粉色水晶骤然明亮，光晕如涟漪扩散——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的情绪：惊艳，温柔，还有一丝近乎心疼的珍重。
她没说话，只是把笔轻轻夹回手包。
顾逸尘走上前一步，指尖轻轻抚过她肩头的金线刺绣，动作极轻，像怕惊扰什么。
“原来我们一直很配。”他声音低，却清晰，“只是忘了怎么穿出来。”
洛倾颜抬头看他，镜子里的两人身影交融，像一幅终于完成的画。
林老师收拾帆布包，临走前只留下一句：“真正的协调，不是穿得像一对，是站在一起时，谁都不会觉得，对方的存在是种打扰。”
店员悄悄退下，试衣区只剩下他们两人。
洛倾颜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的笔身，水晶温润，不再闪烁。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手包里抽出一张便签，撕下一角，用笔写下几个字：这次，是你先看我的。
她把纸条折成小方块，塞进他西装内袋，正好压在那张“我们本来就很配”的纸条上。
顾逸尘察觉到动作，低头看了眼，没打开，只是手指伸进去，轻轻捏了捏那两张纸。
他抬眼，看着镜中的她。
她也看着他。
空调风再次拂过裙摆，薄纱轻轻扬起，金线在光下闪过一瞬微芒。
他伸手，替她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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