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间斜切进来，落在洛倾颜的手背上，那道刚结痂的裂口被光线照得微微发亮。她猛地惊醒，后背撞上椅背，脖子僵得发酸。手机屏幕亮起，十二条未读消息接连弹出，第一条来自项目助理：“洛姐，客户在等方案终稿，你说今天早上发的……现在会议已经开始了。”
她指尖一颤，记起来了——昨夜婆婆刚退烧，她守到凌晨两点，迷迷糊糊合眼时，电脑还开着文件修改页。那版调整过的预算表，终究没来得及上传。
她立刻撑起身，膝盖撞到床栏，顾不得疼，拎起包就往走廊走。走廊灯光惨白，她靠在窗边墙角打开笔记本，医院的wi-Fi断断续续，进度条卡在98%不动。她咬着下唇，手指快速敲击回车，终于把文件推送出去，附上一句：“抱歉，刚处理完紧急情况，文件已补交。”
发送成功的一瞬，手机震动，客户方负责人直接打来语音电话。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
“洛小姐，我们不是不体谅特殊情况，但项目节点不能一拖再拖。”对方语气克制，却字字压人，“这不是第一次了。上次的会议纪要延迟，前天的反馈也没回，团队都在等你。”
“我明白，这次是我的疏忽。”她声音很轻，但稳着，“后续我会补上所有进度，不会再影响流程。”
电话挂断，她低头看着屏幕，群里已经开始刷屏。有人发了个皱眉表情，接着跳出一句：“有些人现在心思不在工作上吧。”另一个迅速接话：“重点项目交到她手里，是不是太冒险了？”
她手指停在屏幕上，没点开，也没退出。药瓶在托盘里轻轻磕碰，护士推着车从她身后经过。她忽然想起昨夜，婆婆那只手，轻轻拂过她的发梢，像风掠过湖面，温柔得让她几乎落泪。她以为那是一种接纳，一种无声的回应。可此刻，群里的字句像针，一根根扎进她绷了一整夜的神经。
她走回病房，轻手轻脚替婆婆换上新药袋。老人闭着眼，呼吸平稳，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梦里也不得安宁。洛倾颜抽出湿巾，擦了擦床头柜的边缘，把护手霜放在显眼的位置，又把护理本翻到最新一页，填上体温和血压。
做完这些，她才在手机群里打出一行字：“非常抱歉，因家中有事未能及时跟进，给大家添麻烦了。今日内我会补全所有资料，确保项目推进不受影响。”
她没写“母亲住院”，也没提“彻夜陪护”。她不想让同情成为借口，可正因如此，那句“家中有事”显得轻飘飘的，像在推脱。
群里安静了几秒，随即有人回了个“嗯”，语气冷淡。再没人接话。
她合上手机，背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包拉链被她拉开一条缝，指尖探进去，摸到那支钢笔。笔身温润，水晶却黯淡无光，像蒙了一层灰。
她轻轻旋动笔帽，一次，两次——没有光，没有波动，什么都没有。
她怔住了。
这支笔，曾让她读懂顾逸尘藏在沉默里的孤独，也曾映出婆婆昏睡中渐渐平复的焦躁。它像一条隐秘的线，牵着她穿越情绪的迷雾。可现在，它哑了。
她忽然意识到，不是笔出了问题，是她自己乱了。心乱如麻，情绪翻腾，连爱意都变得浑浊。笔需要清晰的共鸣，而她，早已耗尽了平静。
她攥着笔，走出病房，沿着消防通道一层层往上。清晨的风灌进来，吹得她额前碎发乱飞。天台空无一人，远处城市刚刚苏醒，车流声隐隐传来。
她从包里抽出随身带的笔记本，翻开一页，写下：“我能不能……既做孝顺的儿媳，又做靠谱的同事？”
笔尖顿了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小团。
她重生以来，从未怀疑过自己的选择。追爱，勇敢，温暖待人，这是她给自己定下的路。可现在，她第一次觉得，光有勇气不够。现实像一张网，把人往不同方向拉扯——一边是病床前的呼吸声，一边是项目群里的质疑；一边是想守护的人，一边是曾承诺的责任。
她低头看着那行字，手指不自觉摩挲着笔身。水晶依旧暗着，可她忽然想起，昨夜最后一次使用它时，光是粉的，很柔，像落在花瓣上的晨露。那时她的心是定的，手是稳的，眼里只有婆婆的安危。
而现在，她太想兼顾，反而什么都抓不住。
楼下传来电梯“叮”的一声，她抬眼望去，顾逸尘正从出口快步走出，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了一半，眼下仍有疲惫。他抬头，看见天台上的她，脚步一顿。
他没上来，只是仰头望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喊她名字。
她也没下去。
风把她的裙摆吹得微微扬起，笔记本摊在膝上，那行字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她忽然觉得累，不是身体的累，是心被拉扯太久的钝痛。
她合上本子，把笔重新塞进包里，拉好拉链。刚站起身，手机又震了一下。
她拿出来，是项目群的新消息。
助理发了张表格截图：“客户要求今天中午前确认最终版，谁来对接？”
下面立刻有人回复：“等洛姐忙完‘家事’再说吧。”
她盯着那条消息，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动作。
顾逸尘站在楼下，仰头看着她。她站在天台边缘，风吹乱了她的长发，手里攥着那个旧笔记本，背影单薄得像一张纸。
她终于低头，点开键盘，准备回复。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字打到一半——
“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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