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未完全铺满写字楼的玻璃幕墙，顾逸尘已经站在了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他手里捏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业务报表，纸张边缘被指尖压出几道细痕。窗外城市刚刚苏醒，车流如细线般缓缓流动，而他眼中的数据却像断崖般直线下坠。
洛倾颜推门进来时，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轻轻放在他手边的矮几上。她没说话，只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桌上的报表。第三页的折线图刺目地向下倾斜——过去七十二小时，新增签约客户数跌至个位数，续约率跌破警戒线。
“他们降价了。”顾逸尘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启澜的新产品线，价格压到我们六成。”
洛倾颜蹲下身，从包里取出那支古朴的钢笔，笔身淡粉水晶安静地卧在晨光里，没有一丝波动。她轻轻转了转笔帽，依旧毫无反应。这不是情绪共鸣的问题，而是市场本身的情绪已经被价格战搅成了一锅滚水，连最敏锐的感知也难以捕捉清晰的脉络。
她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昨夜他们写下的三个词还清晰可见：记忆、专属、共情。字迹工整，带着某种笃定的温度。可如今，这三个词像悬在半空的理想，而现实正用冰冷的价格标签一寸寸往下拉扯。
“我们还没发布新产品。”她低声说，“他们在用低价清场。”
顾逸尘走过来，手指在“共情”二字上轻轻一划，像是想抹去什么，又像是在确认它的存在。他的指节微微发白，握着的那支签字笔不知何时已被捏得笔帽微松，墨水笔尖几乎要滑脱出来。
财务部的紧急会议定在九点。会议室里气氛凝滞，投影屏上的柱状图一片赤红。销售总监声音干涩：“华东区八个重点客户，今天早上确认转投启澜，理由统一——预算压缩，性价比优先。”
“性价比？”市场部的小林忍不住出声，“他们的系统上周还在教育机构把排课表搞混，家长投诉录音我都存着！”
“可他们便宜。”总监苦笑，“客户说，错也错得值。”
有人低声嘀咕：“咱们是不是也得降？不然真要被吃干抹净了。”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一声轻响。洛倾颜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叠打印纸，是昨晚整理的客户调研笔记。她走到长桌尽头，将纸页一张张铺开。
“这位陈总监说，他不要‘快但错’的快。”她指着第一条记录，“这位教育机构的负责人说，她想要‘稳中带暖’的系统。医疗科技的技术主管说，他们宁可慢一点，也要专业适配。”
她抬头，目光扫过众人：“我们调研了一整天，听到的不是‘再便宜点’，而是‘更懂我一点’。”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有人低头翻资料，有人悄悄松了松领带。
顾逸尘靠在墙边，终于松开那支几乎被捏变形的笔，随手搁在桌角。他走到洛倾颜身边，拿起其中一页，声音沉稳：“价格战能抢市场，抢不走信任。他们用低价换客户，我们得用价值留人心。”
“可人心留得住，账面撑不住啊。”财务主管推了推眼镜，“现金流如果持续下滑，下季度研发预算就得砍半。”
空气再次凝固。
洛倾颜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那支钢笔。这一次，她没有试图感应谁的情绪，而是翻开笔记本，在空白页上写下：“当对手用价格说话，我们拿什么回应？”
笔尖划过纸面，那道金痕忽然微微一颤，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水晶内部，一丝银光悄然流转，比昨夜更清晰，却依旧沉默。
她没停下，继续写：“客户流失，不是因为我们的产品不够好，而是他们还没看到‘好’的价值。”
顾逸尘看着她写字的侧影，忽然道：“我们能不能先推出一个轻量版？保留核心定制功能，价格对标他们，但明确标注‘行业深度优化版’？”
“短期可行。”技术主管点头，“但容易被误解为妥协。”
“那就不是妥协。”洛倾颜合上本子，抬头看他，“是亮剑。告诉所有人，我们不怕低价，但我们更怕敷衍。”
会议结束时，阳光已斜斜照进会议室。员工们陆续起身，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有人低声议论着“轻量版”的可能性，有人开始翻找过往的成功案例，想看看公司曾经是怎么从逆境里爬出来的。
洛倾颜走在最后，顺手帮一位实习生扶正了歪斜的椅子。那女孩抬头对她笑了笑，她也回了一个。
回到办公室，顾逸尘站在窗前，望着楼下匆匆行走的人群。洛倾颜走过去，没说话，只是将那支钢笔轻轻放在他手边的办公桌上。
“你还记得陈总监说的那句‘辛苦了，会议加油’吗？”她忽然问。
他侧头看她。
“我们能不能让系统真的学会说这句话？”她笑了笑，“不是机械推送，而是当它发现用户连续开了三场会，自动弹出一句手写体的鼓励？”
顾逸尘眼神微动：“技术上可以实现。”
“那为什么不现在就开始？”她拿起笔，在便签纸上写下：“客户登录后，系统自动识别高频操作模式，预判需求，主动提供解决方案。”
笔尖划过纸面，金痕忽然拉长一寸，水晶内的银光如细流般涌动，随即又归于平静。
他看着她，忽然问：“你怕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怕啊。但更怕的，是明明有机会改变，却因为害怕而原地不动。”
他沉默片刻，伸手拿起那支钢笔。笔身微凉，水晶却在他掌心泛起一丝极淡的暖光，像是被某种情绪悄然唤醒。
“我们不降价。”他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落进地板，“我们提速，但不降质。我们做一款让客户觉得‘贵得有理’的产品。”
洛倾颜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销售部的紧急通知：启澜刚刚发布新公告，针对中小企业推出“零成本迁移计划”——免费数据迁移、首年免服务费、赠送三个月AI模块试用。
她抬头，顾逸尘也正看着她，两人目光交汇，谁都没说话。
窗外，一片梧桐叶被风卷起，撞在玻璃上，又缓缓滑落。
他缓缓握紧了手中的钢笔，笔帽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她翻开笔记本，重新写下一行字：“当别人用免费吸引眼球，我们用价值赢得心跳。”
笔尖落下的一瞬，水晶骤然亮起，不再是淡淡的粉光，也不是流动的银辉，而是一道清亮如晨露的微芒，像一颗星子落入笔尖，顺着金痕一路蔓延，直至笔尖轻颤，仿佛即将写下某个未被言说的答案。
顾逸尘低头看着那支笔，声音低沉：“他们以为价格是武器。”
洛倾颜合上本子，轻声接道：“可我们有的，是温度。”
他抬眼看向她，指尖仍紧扣着笔身。
她正要开口，笔尖忽然在纸上划出一道细长的痕迹，像是不受控制地自行书写，墨迹蜿蜒，最终凝成一个字——
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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