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奶奶将一个泛黄的布包，推到余清歌面前。
“阿遥的东西，该有个归宿。”
布包里，躺着那根莹白的“渡魂”骨针，和一本边缘卷曲的皮面手记。
余清歌指尖微颤，一种沉甸甸的使命感，落在了心头。
老张清了清嗓子，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
“王奶奶，那……咱们这部分的拍摄，就圆满结束了。”
摄制组的大巴，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前行。
车窗外，连绵的青山，被晨雾染成一幅水墨画。车厢里，工作人员的窃窃私语，像恼人的蚊蝇。
“柳菲菲这下彻底凉了，得罪谁不好，得罪季影帝。”
“那个余清歌才邪门，你看王奶奶对她的态度……”
余清歌靠着窗，将这些声音隔绝在外。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玻璃上，划着繁复的符文。
一瓶拧开的矿泉水，递到她手边。
季宴修没看她，视线落在窗外，侧脸线条冷硬。“补充水分。”
车子停在一座古旧的建筑前，飞檐翘角，朱漆斑驳。
一块褪色的牌匾，悬在门楣之上，刻着三个字：光影戏。
空气里，浮动着陈旧木料与桐油混合的奇特气味。
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被拉开。
一个身形干瘦的老人，站在门内阴影里。
他穿着靛蓝对襟褂子，眼神锐利。“都来了？”
他是这间皮影戏馆的主人，皮师傅。
老张连忙上前，脸上堆满笑。“皮师傅，打扰您了。”
皮师傅不做声，转身向里走，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
众人跟进去，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个时空。
屋子极大，光线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高处几扇花格窗。
正对门口的，是一面巨大的白色幕布
四周墙壁，挂满了数不清的皮影人偶。
将军，仕女，书生，妖魔。
它们静静悬着，在幽暗中透着一股诡异的生命力。
季宴修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
他看到那些人偶身上，都缠绕着一层淡淡的，灰黑气。
不是怨气，更像是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浓烈情绪。
余清歌的目光，被一个旦角人偶吸引。
那人偶穿着华美的凤冠霞帔，面容娟秀，嘴角却是一抹悲戚的弧度。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触摸。
指尖刚碰到驴皮雕成的裙摆，一股冰冷的，绝望的哀恸，瞬间刺入脑海，像一根针，扎在心上。
她猛地缩回手，脸色又白了几分。
季宴修立刻察觉她的异样，长臂一伸，将她揽到自己身后。
他的身体，隔绝了那些无声的窥探。
“不舒服？”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紧张。
余清歌摇摇头，心脏却在狂跳。
这感觉，和面对那些孤魂完全不同。
那些人偶，仿佛是情绪的容器，封存着主人生前的喜怒哀乐。
皮师傅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边。
他浑浊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余清歌脸上。
“有些东西，有灵性，不能乱碰。”他的话，意有所指。
拍摄准备就绪。
老张指挥着灯光和机位，小心翼翼，生怕再出岔子。
皮师傅走到幕布后方，点亮了一盏古老的油灯。
昏黄的光，透过幕布将整个空间映得温暖而朦胧。
“今天要演的，是《断魂桥》。”皮师傅的声音，从幕后传来。
随着几声锣鼓轻响，一个书生模样的皮影，出现在幕布上。
他的动作，在皮师傅手中，活灵活现。
镜头里，是一场经典的才子佳人悲剧。
但在余清歌眼中，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她听见幕布之后，除了皮师傅的唱腔，还有一个幽怨的女声在低泣。
那哭声，充满了不甘与怨恨。
季宴修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看见，那旦角人偶的影子，在幕布上的动作，与皮师傅手里的，根本不一致。
皮师傅让它抬手，它的影子，却在做着一个掐喉的动作。
一股阴冷的寒意，从幕布后，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故事，演到高潮。
书生为求功名，背弃婚约，迎娶相国千金。女子在他们大婚之日，于定情的桥上，投河自尽。
幕布上，旦角人偶的影子，缓缓沉入“水”中。
可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旦角的影子，猛地从“水”里窜起。
它不再是悲戚的模样，它的影子被拉长，扭曲，变得狰狞可怖。
它那双用墨点出的眼睛，死死盯着书生的影子。
“还我命来~”一声尖利凄厉的嘶吼，不是来自皮师傅，而是直接在每个人脑海中炸开。
在场的工作人员，齐齐打了个冷战，只觉得后颈发凉。
“怎么回事？音响出问题了？”
“好……好冷啊。”
只有余清歌和季宴修，看清了真相。
那个旦角人偶，已经挣脱了皮师傅的控制杆。
它在幕布上，像一个活物，疯狂地扑向书生人偶。
幕布后的皮师傅，发出一声闷哼。
油灯的光，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季宴修瞳孔一缩，他看见，那个旦角人偶的灰黑之气，正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皮师傅的脖子。
“它要杀人了。”余清歌的声音，压抑着惊骇。
她没有犹豫，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黄符，口中默念法诀。
她屈指一弹，黄符化作一道金光，精准地射向幕布。
金光与幕布相触的瞬间，发出一声刺耳的“滋啦”声
幕布上，那狰狞的影子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瞬间被打回原形。
屋内的阴冷，霎时退去。
一切，恢复了平静。
皮师傅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灰败。
老张和工作人员们，还处在茫然和惊恐之中，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季宴修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皮师傅。
余清歌走到幕布前，她的目光穿透那层白布，落在掉落在地的旦角人偶上。
它静静躺着，恢复了原本娟秀悲戚的模样。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可余清歌知道，那个被封印在人偶里的执念被唤醒了。
皮师傅喘匀了气，他推开季宴修的搀扶，深深地看了余清歌一眼。
那眼神，复杂至极。
有震惊，有忌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
“今天的拍摄，到此为止。”他声音里透着无法抗拒的疲惫与决绝。
“你们，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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