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峰那平淡却又如同创世神明最终审判般的问句响彻整个祭坛的刹那。
时间仿佛再次静止了。
但这一次的静止不再是因为任何来自于更高维度的恐怖伟力。
而是一种更加诡异也更加令人窒息的、名为尴尬与错愕的绝对沉默。
场中数以亿万计的无忧乡居民，他们那本是虔诚与狂热的表情在这一刻齐齐地凝固了。
他们脸上那如出一辙的幸福笑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强行地按下了暂停键。
他们所有的人都用一种茫然与不解的目光看向了那个刚刚才被同化的、脸上同样带着幸福笑容的前战斗神王。
他们在等待。
等待着这位新生的同胞给出一个他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又从未思考过的标准答案。
然而那个前战斗神王却只是静静地站立在原地。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是那般的幸福与满足。
但他的眼神却是那般的空洞与茫然。
梦想？
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一个词啊。
在他的脑海深处，那片本该是承载着荣耀与不屈的记忆海洋之中，似乎还残留着关于这个词的一些极其模糊的碎片。
他依稀记得自己曾经好像有过一个梦想。
那个梦想是……是什么来着？
是要成为自己那个战斗文明的最强者？
是要带领着自己的族人征服星辰大海，屹立于界海之巅？
是要用自己手中的战斧去斩碎一切不公，去守护自己心中那最珍视的家人与荣耀？
好像……都是。
又好像……都不是。
那些曾经让他热血沸腾、不惜一切的执念，在此时此刻竟显得是那般的可笑而又幼稚。
因为引路人告诉过他。
纷争是痛苦的根源。
荣耀是虚假的泡沫。
个性是毁灭的开端。
只有舍弃这一切，融入归一的伟大和谐之中，才是唯一的永生与极乐。
他现在已经得到了永生。
他现在已经感受到了极乐。
他应该是幸福的。
他应该是满足的。
他不应该再有任何的梦想。
因为梦想这个词的本身就代表着不满足。
而不满足就是痛苦的开始。
这个逻辑是完美的。
是引路人亲口传授给他的至高无上的真理。
但是……
但是，为什么当眼前这个异端气息的男人问出那个简单问题的瞬间。
他那颗本该是祥和与宁静的同化之心，竟会不受控制地感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刺痛？
为什么在他的灵魂最深处，那个本该是被彻底格式化的黑暗角落。
竟有一道极其微弱却又无比倔强的声音在无声地呐喊？
“不……不是这样的……”
“我的梦想……是……”
那个声音是什么？
那个梦想又是什么？
他想不起来。
他也，不敢去想。
因为思考本身就是一种罪。
于是他只能继续地保持着那幸福的笑容。
用一种更加空洞的眼神茫然地看着林峰。
他无法回答。
因为一个连自我都不存在的提线木偶，又怎么可能会有属于自己的梦想？
而他的这份沉默就像是一颗被投入了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整个庆典会场之上瞬间激起了一圈混乱与疑惑的巨大涟漪。
那些原本还在等待着标准答案的无忧乡居民们，他们脸上的幸福笑容也开始出现了一丝极其不自然的僵硬。
他们开始下意识地去思考同一个问题。
是啊……
我们的梦想是什么？
在没有来到无忧乡之前，我们好像也都是有梦想的。
有的想成为受人敬仰的大学者。
有的想成为富甲一方的大富豪。
有的想成为守护家园的大英雄。
还有的只是想和自己心爱的人组建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庭。
那些五花八门的、私心与欲望的梦想，现在回想起来虽然有些幼稚与可笑。
但是……
但是，为什么在回忆起那些幼稚的过往时，自己的心中竟会感到一丝丝的温暖？
为什么在看到那个前战斗神王那茫然的眼神时，自己的灵魂竟会感到一阵阵的悲哀？
不对！
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是异端的低语！
引路人说过，欲望是万恶之源！
我们已经得到了极乐，我们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梦想！
我们是幸福的！
我们是满足的！
对！
一定是这样的！
一时间，整个会场数以亿万计的无忧乡居民，他们那本是和谐与统一的巨大思想网络，在这一刻竟因为林峰这一个简单的问题而彻底地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与逻辑混乱的巨大风暴之中。
他们脸上的笑容时而幸福，时而痛苦。
他们的眼神时而虔诚，时而挣扎。
整个看似是完美与和谐的庆典，在这一刻竟变得无比的诡异与滑稽。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峰却依旧是那般的云淡风轻。
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端起了观礼台上那杯由纯粹灵气所凝聚而成的琼浆玉液，轻轻地品了一口。
仿佛眼前这足以让任何神王都为之色变的信仰崩塌景象，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一场比精灵舞蹈要稍微有趣一点的助兴节目而已。
“异端！”
终于，那位一直都在极力维持着圣洁与慈悲形象的引路人，再也无法保持他的镇定了。
一声惊恐与愤怒的尖锐咆哮从他的口中轰然炸响。
他那双本是慈爱与包容的眼眸在这一刻竟迸发出了两道足以将灵魂都彻底洞穿的、怨毒与杀意的猩红血光。
他死死地盯着林峰那张依旧带着玩味笑容的脸庞。
他想不明白。
他完全想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那足以同化神王的、至高无上的归一福音，在这个男人的面前竟会变得如此的不堪一击？
为什么这个男人仅仅只用了一个如此简单、如此幼稚的问题，便已将自己耗费了亿万年心血才精心构筑而成的完美天国给搅得天翻地覆？
梦想？
多么可笑的词语！
那种只有低等生物才会拥有的、自私与狭隘的愚蠢念头，怎么可能会动摇至高无上的归一真理？
这不合理！
这不符合逻辑！
除非……
除非，这个男人他所使用的并非是任何逻辑或道理。
而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不讲道理的、凌驾于归一之上的恐怖力量！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引路人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有些尖锐而又嘶哑。
他那本是圣洁无比的白色神袍，在这一刻竟不受控制地开始浮现出了一片片堕落与畸变气息的暗红色血肉纹理。
他那俊美绝伦的脸庞也开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迅速地扭曲、重组。
他正在失去控制。
林峰的那个问题就像是一颗被精准地投入了完美程序之中的致命的逻辑病毒。
它正在疯狂地攻击着引路人以及他背后那个船灵的最核心的底层代码。
让这个本该是绝对理智的伪神彻底地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认知混乱与自我崩溃的巨大危机之中。
“我是谁？”
林峰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他看着那个正在不断地从圣洁向疯狂转变的引路人，脸上的笑容缓缓地收敛了起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在看一只蝼蚁一般的高高在上的冰冷漠然。
“你还没有资格知道。”
“但是，朕可以告诉你。”
“你引以为傲的归一，在朕的眼中，”
他的声音平淡，却又带着足以让整个宇宙都为之颤抖的至高无上的绝对审判。
“一文不值。”
轰！
当这句蔑视与否定的最终判决落下的刹那。
那位引路人的理智终于彻底地崩断了。
“杀！！”
“杀了这个渎神的异端！！”
一声不再有任何伪装的、疯狂与暴戾的尖锐嘶吼，从他的口中轰然炸响。
下一秒。
整个无忧乡那本是祥和与宁静的法则，在这一刻彻底地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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