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天宫，琼楼玉宇都裹着雪。凌霄殿西侧的旧书库里，林七正抡着斧头劈柴，火堆噼啪响，把满室的灰尘都烘得暖了。“往后这里就是‘开蒙馆’，”他擦了把汗，火焰在掌心凝成个小暖炉，“教小天孙们学凡世的字，听凡世的故事。”
书架上摆着的书都透着凡气：有凡世的《农桑记》，封面上沾着点黄土；有孩童画的《五人传》，上面的林七被画成了举着糖葫芦的样子；还有本《凡俗谣》，是雪璃用冰魄铃的铃粉抄的，字迹里带着铃音的清透。阿禾正往墙上贴字幅，写的是“柴米油盐”“喜怒哀乐”，笔画歪歪扭扭，是他照着凡世的孩童笔迹描的。
开馆第一日，来的小天孙寥寥无几。司命星君的小孙子噘着嘴：“凡世的字土里土气，哪有仙文好看？”他挥着小手，仙文写成的“云”字在墙上飘，像朵真的云。林七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个凡世的泥哨，吹了声——哨音里混着凡世的鸟鸣，有燕子的呢喃，有黄莺的婉啼，听得小天孙们都愣住了。
“这是凡世的‘春’字，”林七指着泥哨，“写出来是‘春’，吹出来是鸟叫，比仙文多了点活气。”他拿起《农桑记》，翻到画着插秧的一页，“你们看这农夫弯腰的样子，是不是像个‘劳’字？他流的汗，就是这字的魂。”
正说着，雪璃带着群凡世的孩童走进来——他们是通过义渡桥来的，手里捧着凡世的课本，封面上画着天宫的样子。“他们来跟小天孙们换故事，”雪璃笑着说，“凡世的孩子讲灶膛里的火，小天孙们讲云端上的星。”
凡世孩童里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起本画满陶锅的册子：“这是我爷爷画的《陶锅记》，说林七先生用凡锅熬活了半城人。”她指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膳”字，字底有团小火苗，“爷爷说，这字念‘善’，做饭的善，救人的善。”
小天孙们的眼睛亮了。司命星君的孙子抢过册子，指着画里的陶锅：“这锅没有金光，怎么能熬仙汤？”凡世的小男孩噘着嘴反驳：“我爹说，当年阿青先生用这锅，给受伤的仙兵熬粥，仙兵喝了都说比仙酿暖！”他从怀里掏出块陶片，是家里老锅的碎片，上面还留着烟火痕，“你摸摸，这是凡火烤过的温度，比仙法实在。”
姜瑶光展开星盘，星力在墙上投出幅巨大的字图：左边是凡世的“家”，宝盖头像屋顶，下面是“豕”，像圈里的猪；右边是仙域的“家”，宝盖头缀着星子，下面是云纹。“你们看，”她指着两个字，“凡世的家有烟火，仙域的家有星光，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家。”
阿木抱着白泽走进来，灵兽背上驮着堆凡世的布偶——有捏成白泽模样的，有做成承薪勺形状的，都是凡世孩童缝的。“这是‘换心偶’，”他把布偶分给小天孙，“凡世孩子说，摸着偶就像摸着你们的手，仙凡的心，原是能贴在一起的。”
正午时分，开蒙馆突然热闹起来。凡世孩童教小天孙唱《打麦歌》，歌词里有“锄头碰土响当当，汗珠落地生金粮”；小天孙教凡世孩童认星字，说“这是‘斗’星，凡世的斗是盛粮的，天上的斗是量星的”。阿青提着承薪勺进来，勺里盛着凡世的小米粥，混着仙域的桂花，分给每个孩子：“粥要混着煮才香，字要混着认才活。”
突然，殿外传来争执声。文曲星站在门口，看着墙上的凡字直皱眉：“仙童当学经天纬地的仙文，岂能学这市井俗字？”他挥袖要抹去墙上的字，却被雪璃的冰魄铃挡住——铃音绕着凡字转，每个字都泛出暖光，像被无数双手摸过的温度。
“文曲星请看，”林七指着个凡世孩童写的“暖”字，字里的“日”被画成了个陶锅，“这字虽不工整，却藏着他奶奶用老锅煮姜汤的故事。仙文再精妙，若没了人心的温度，也只是冰冷的符号。”墙角的《凡俗谣》突然自动翻开，书页上的字竟飘了起来，与仙文交织成篇新的歌谣，唱的是“仙在云头望炊烟，凡在地上敬星天”。
文曲星愣住了。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尚未成仙时，在凡世苦读，是个老妇人送了碗热粥，那粥的香，比任何仙酿都让人记挂。“罢了，”他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支仙笔，“我来给这‘暖’字添笔，让它既有凡世的烟火，又有天宫的星光。”
傍晚，凡世孩童要回家了。小天孙们抱着“换心偶”舍不得松手，司命星君的孙子把自己的星石塞给小姑娘：“这石头能发光，你夜里走路就不怕黑了，就像你们的陶锅能暖人。”小姑娘回赠个布做的冰魄铃：“这铃会响，你想我们了就摇，铃音里有凡世的风。”
五人站在门口看他们告别，白泽用尾巴扫着地上的米粒——那是阿青的粥洒的，竟在雪地上长出颗小小的绿芽。“你看，”姜瑶光指着绿芽，“凡世的种，天宫的雪，也能长出东西。就像这些孩子，今天认了个字，明天换了个偶，日子久了，仙凡的心就长在一起了。”
凌霄殿里，天帝正听着开蒙馆传来的童声笑。司命星君递上刚抄的新歌谣，天帝看着上面交织的仙文与凡字，忽然提笔在末尾添了句：“仙凡本是同林鸟，共衔春枝筑暖巢。”
入夜后，开蒙馆的灯还亮着。林七在火堆里添了块凡世的老松木，火焰映着墙上的字，每个字都像在笑。阿青的承薪勺挂在梁上，勺里还剩点粥底，引来几只天宫的灵雀，啄食时发出的啾鸣，竟与凡世的麻雀声一般无二。雪璃的冰魄铃落在《农桑记》上，铃音钻进书页里，画中农夫插秧的身影竟微微动了动，像要从纸上走下来，走进这暖融融的冬夜。
五人相视而笑，知道这开蒙馆开的不是蒙，是心——让天宫的星子懂得凡世的烟火，让云端的仙官记得泥土的温度，让那些亮晶晶的仙法，终究能落到实处，变成一碗热粥、一句叮咛、一个能让人心安的拥抱。窗外的雪还在下，却被馆里的暖意烘得软了，像无数双温柔的手，轻轻盖在天宫与凡世的交界，盖在那些正在悄悄发芽的、关于共生的希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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