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渊西境的黑雾像一匹被揉皱的黑绸，在嶙峋的怪石间翻涌。夜凉如水，楚墨的指尖划过岩壁上一道新鲜的抓痕——五根指印深陷玄铁岩半寸有余，边缘凝结着淡紫色的冰晶，散发出令人齿冷的阴寒。
“是深渊爪兽的痕迹。”他屈指弹去岩屑，气脉之力在掌心流转成淡金色的涟漪，“三天前刚清理过这片区域，现在又出现了。”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岩石的窸窣声。七道身影从黑雾中显现，玄色斗篷下露出的皮肤泛着月光般的冷白，最左侧的女子抬手掀开兜帽，露出一双竖瞳金黄的眼眸。
“楚墨大人，您确定要我们来？”凌霜的声音像碎冰碰撞，她身后的黯裔们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骨刃——那些曾饮过灵渊修士鲜血的武器，此刻正随着主人的心跳微微震颤。
楚墨转身时，气脉之力在周身织成半透明的屏障，将扑面而来的黑雾推开三尺。他望着这群曾属于深渊议会的暗裔，他们脖颈上的镇魂锁还泛着淡青色的微光，那是苏瑶用记忆牢笼的本源力量炼化的枷锁。
“三天前的总攻，你们反戈一击阻断了黑暗军团的后路。”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兽皮地图，在岩石上铺开，“但深渊议会在边境布下了‘蚀灵阵’，黑雾里的混沌气息正在变异，普通修士进去只会被污染。”
地图上用朱砂标出的边境线蜿蜒如蛇，七个红点正沿着线条缓慢移动。凌霜的指尖落在最西侧的标记上，那里的朱砂已经晕开，像一滴凝固的血。
“蚀灵阵的阵眼在断魂崖。”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曾亲手布置过这种阵法，用……用活人的魂魄做引。”
身后的黯裔们发出压抑的抽气声。楚墨注意到那个叫夜痕的少年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的父母正是在蚀灵阵的祭祀中被献祭的。
“所以你们更该去。”楚墨收起地图，从袖中取出七枚青铜令牌，“这是玄风长老炼制的清灵令，能暂时压制黑雾的侵蚀。你们的任务不是破阵，是记录阵眼扩散的速度，每两个时辰用传讯符回报一次。”
凌霜接过令牌时，指尖触到楚墨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持法器磨出的痕迹。她忽然想起三天前在战场上，这个气脉修士用身体挡住射向她的骨箭，鲜血在他胸前绽开时，像极了她故乡的曼殊沙华。
“若遇到深渊议会的残部？”夜痕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沙哑，他腰间的骨刃正发出渴望饮血的嗡鸣。
“格杀勿论。”楚墨的语气没有起伏，他望向黑雾深处，那里隐约传来兽类的低吼，“但记住，你们现在是灵渊的巡逻者。”
当黯裔们的身影消失在黑雾中时，楚墨指尖的气脉之力忽然剧烈波动。他低头看着掌心浮现的淡紫纹路——三天前为了硬撼魔神虚影，气脉本源已受混沌侵蚀，这也是玄风长老坚持派黯裔来的真正原因。
黑雾深处，凌霜忽然抬手示意停下。她摘下右手的皮质手套，露出腕上一道螺旋状的疤痕——那是成为黯裔时被种下的血契印记，此刻正泛着不祥的红光。
“蚀灵阵的气息比预想中浓。”她将清灵令按在印记上，青铜令牌瞬间布满裂纹，“夜痕，带两个人去左翼，注意观察地面的苔藓，变成黑色的地方就是阵力外泄的痕迹。”
夜痕领命时，骨刃不小心撞到了腰间的传讯符。那枚用灵鸟羽毛炼制的符纸飘落，凌霜弯腰去捡时，看到符纸上映出的自己——竖瞳里的金黄正在褪色，边缘泛起淡淡的赤红。
“队长！”右翼传来惊呼声，凌霜循声望去，只见队员阿骨正被一团黑雾缠绕，他脖颈上的镇魂锁剧烈发烫，皮肤像被沸水浇过般泛起水泡。
“用清灵令！”凌霜掷出令牌的瞬间，忽然想起楚墨的话。但当青铜令牌撞上黑雾时，竟发出玻璃破碎的脆响，黑雾中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发出凄厉的尖啸。
“是活祭的冤魂被阵力唤醒了。”阿骨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骨刃掉落在地，镇魂锁上的青光正在消退，“它们在……在钻进我的身体！”
凌霜扑过去按住他的肩膀，竖瞳中的金黄骤然亮起。她张口喷出一口淡金色的血液，落在阿骨的镇魂锁上——那是黯裔的本源精血，能暂时镇住即将失控的魂魄。
“夜痕，带阿骨撤到第二道防线！”她转身时，骨刃已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在地面的黑苔藓上，瞬间腾起刺鼻的白烟，“其他人跟我来，这些冤魂是阵眼的守卫，找到它们聚集的地方，就是阵眼的方向！”
黑雾在脚下翻涌如活物，凌霜忽然停在一处凹陷的岩石前。那里的黑苔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露出底下刻着的深渊符文——那是“献祭”的意思。
“队长，传讯符！”队员递来符纸时，手指被符上渗出的黑血烫到。凌霜展开符纸，楚墨的字迹正在迅速褪色：“蚀灵阵每过一个时辰会吞噬周围的魂魄加固阵力，速查阵眼是否已升级。”
她忽然想起成为黯裔的那个夜晚，深渊议会的祭司也是这样对她说：“用无辜者的魂魄献祭，你的力量会越来越强。”那时她看着祭坛上啼哭的婴儿，骨刃落下时，血溅在脸上像温热的泪。
“在这里！”夜痕的喊声将她拽回现实，少年正指着断魂崖的方向，那里的黑雾正旋转成漏斗状，隐约可见崖壁上镶嵌着无数具白骨——那些曾是灵渊修士的遗骸，此刻正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嘶吼。
凌霜的骨刃忽然自行出鞘，刀柄上的暗纹亮起，那是深渊议会的标记。她看着崖壁上最大的那具白骨，胸口的镇魂锁突然剧烈刺痛——那是玄风长老的师弟，三年前在边境巡逻时失踪的云鹤真人。
“阵眼升级成了‘万魂窟’。”她声音发颤，却反手将骨刃抵在自己心口，“清灵令失效了，我用精血暂时稳住阵力，你们立刻带消息回去。”
“队长！”夜痕想去拉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凌霜的竖瞳已经完全赤红，她望着黑雾中浮现的深渊议会使者，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解脱，也有决绝。
“告诉楚墨大人，万魂窟的阵眼在云鹤真人的头骨里。”她的精血顺着骨刃渗入地面，黑雾中响起无数冤魂的哀嚎，“还有……灵渊的月亮，比深渊好看多了。”
当楚墨带着修士赶到时，只看到漫天消散的黑雾和七枚碎裂的清灵令。夜痕跪在断魂崖边，捧着一块染血的镇魂锁——那是从凌霜身上找到的唯一遗物，锁上的青光已经熄灭，背面刻着的小小“凌”字，正被晨露慢慢晕开。
崖壁上的白骨已经化为飞灰，唯有云鹤真人的头骨还在发光。楚墨用气脉之力将其托起时，发现头骨内侧刻着一行小字：“黯裔亦有魂。”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凌霜反戈一击时，骨刃刺穿的是深渊议会使者的咽喉，而非他的后心。那时黑雾漫过她的斗篷，像给她披上了一件黑色的羽翼。
夜痕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传讯符，那是凌霜最后塞给他的。符纸上只有一行字，墨迹被泪水晕得模糊：“请告诉苏瑶大人，记忆牢笼里的恐惧，不如自由的光。”
楚墨望着渐渐放亮的天际，气脉之力在掌心凝结成一朵金色的花。他将花放在断魂崖边，看着它随着晨风慢慢消散——那是灵渊修士祭奠亡者时用的“往生花”，他第一次为一个黯裔点燃。
远处传来其他黯裔的脚步声，他们脖颈上的镇魂锁都泛着柔和的青光。夜痕站起身，骨刃上的血已经擦净，他望着边境线的方向，忽然开口：“我们该去巡逻了。”
晨光穿过薄雾，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那些曾属于黑暗的身影，此刻正一步一步，走向灵渊最光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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