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破碎的战场染成一片诡异的绯红。黯裔战士们收起泛着幽光的兵器，甲胄上凝结的黑血顺着凹槽缓缓滴落，在焦土上洇出点点深色印记。三天前，正是这支曾被视为异类的族群，与人类修士、妖族密宗组成联军，在灵渊外围击退了深渊议会的先锋部队。
林风拄着斩渊剑半跪在地，虎口的震裂还在渗血。他望着远处山峦间若隐若现的紫黑色雾霭，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就像有无数双眼睛藏在虚空褶皱里，正透过时空缝隙贪婪地打量着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
“林兄，清点完毕。”李明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他怀里抱着的聚灵钟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人类修士折损三成，妖族密宗的青鸾长老……没能回来。”
林风指尖抚过剑身上跳动的符文，那些原本流转着金光的古老字符，此刻竟泛起淡淡的灰败。他想起开战前那晚，楚墨曾忧心忡忡地说气脉流转出现滞涩，当时只当是大战将至的能量紊乱，现在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苏瑶呢？”他抬头时，正看见一袭白衣的女子蹲在战场边缘，指尖轻触地面的血渍。那些暗红液体竟顺着她的指缝逆流而上，在半空凝结成细碎的血珠，隐约拼凑出破碎的画面——崩塌的祭坛，断裂的锁链，还有一双燃烧着暗紫色火焰的眼睛。
“这些血里有东西。”苏瑶猛地收回手，脸色苍白如纸，“是某种……诅咒？不，更像是烙印。”她摊开掌心，三枚血珠悬浮其上，正发出蚊蚋般的细碎嗡鸣。
林风凑近时，那声音突然变得清晰——不是耳朵听到的声响，而是直接钻进脑海的低语。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呢喃，字句破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封印……裂痕……祂要醒了……”
“什么封印？”李明攥紧了聚灵钟，钟体突然发出刺耳的震颤，“这钟不对劲！”原本该汇聚灵气的钟口，此刻竟在疯狂吞噬周围的能量，连林风剑上的微光都被吸去了几分。
楚墨的身影踉跄着从硝烟中现身，他青色的道袍被气脉反噬的力量撕裂，裸露的小臂上浮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气脉乱了……”他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发颤，“刚才在西侧山谷，我亲眼看见地脉涌出的不是灵气，是……灰雾。”
话音未落，大地突然剧烈震颤。众人转头望去，只见灵渊方向的天际裂开一道细缝，紫黑色的雾气正从那道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出，所过之处，枯黄的草木瞬间化为齑粉。
“那是什么？”苏瑶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灰雾中似乎有无数虚影在扭曲挣扎，“我的头……好痛……”她捂住太阳穴蹲下，脑海中涌入无数混乱的画面——戴着青铜面具的祭司，刻满符文的巨门，还有一声贯穿古今的沉闷咆哮。
林风突然想起三天前黯裔首领墨渊说的话：“深渊议会要的从来不是灵渊，是灵渊底下压着的东西。”当时他只当是危言耸听，此刻望着那道不断扩大的裂痕，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李明，用聚灵钟试试能不能稳住气脉！”他挥剑斩断一缕飘来的灰雾，接触的瞬间，斩渊剑发出痛苦的嗡鸣，剑身上的符文竟黯淡了少许，“楚墨，跟我去西侧山谷看看地脉情况！苏瑶，你留在这里，用圣莲之力护住伤员，别让灰雾靠近！”
楚墨刚要迈步，小臂上的黑色纹路突然暴涨，疼得他闷哼一声。“我……我控制不住体内的气脉了。”他咬着牙运气，却发现原本温顺的灵力此刻像脱缰的野马，在经脉里横冲直撞，“这些纹路在吸我的力量！”
苏瑶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属于她的冷冽：“那不是纹路，是锁链的碎片。”她站起身，掌心的血珠突然炸裂，化作一道血色光幕笼罩住楚墨，“远古时用来锁住祂的锁链，现在……正在崩碎。”
“祂是谁？”林风追问时，天际的裂痕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一道暗紫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紧接着，战场上所有沾染了鲜血的地方，都冒出了同样的灰雾。那些刚刚牺牲的战士尸体，竟在雾中微微颤动，指甲开始变得乌黑尖利。
“是混沌魔神。”苏瑶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仿佛换了个人，“被封印在灵渊最深处的……禁忌存在。”她指向楚墨手臂上的纹路，“这些不是在吸他的力量，是在认主。因为他的血脉里，流着当年封印者的血。”
林风瞳孔骤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楚墨时，这少年能仅凭指尖气脉就催动百年难遇的灵植；想起他在地脉枯竭处也能引动灵气；想起墨渊看到楚墨时，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没想到封印者的后裔，竟然成了气脉传人。”
大地的震颤越来越剧烈，西侧山谷传来惊天动地的崩塌声。林风望去，只见那里的山峦正在塌陷，露出一个不断旋转的巨大漩涡，灰雾正是从漩涡中心喷涌而出。
“地脉核心塌了！”楚墨的声音带着绝望，“气脉和地脉的共鸣彻底断了！”他突然捂住胸口咳出一口黑血，小臂上的纹路已经蔓延到脖颈，“它们……它们在欢呼。”
那些灰雾中的虚影似乎听到了召唤，开始朝着灵渊方向聚集。原本散落的兵器残骸在雾中漂浮，竟自动拼凑成狰狞的武器形态。李明的聚灵钟已经彻底失去光泽，钟体布满裂纹，像一块即将碎裂的玻璃。
苏瑶突然按住太阳穴痛苦地摇头：“不……不是现在……还没到时候……”她眼中的冷冽褪去，重新被迷茫取代，“我刚才……说了什么？”
林风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一道黑影从漩涡中激射而出，直扑苏瑶而来。那黑影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周身缠绕的灰雾里，隐约能看到无数张痛苦嘶吼的脸。
“小心！”林风挥剑格挡，却被一股巨力震得倒飞出去。斩渊剑与黑影接触的地方，竟出现了一道细微的缺口。
黑影落地显形，是个穿着破烂黑袍的老者，脸上布满蠕动的灰雾，看不清容貌。他嗬嗬怪笑着，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找到你了……记忆的容器。”
老者抬手抓向苏瑶，楚墨突然怒吼一声，不顾经脉撕裂的剧痛，催发全身气脉化作青色洪流撞过去。“滚开！”他手臂上的黑色纹路突然亮起，洪流中竟掺杂了丝丝缕缕的暗紫色。
老者被撞得后退半步，怪笑道：“封印者的血，气脉的力，还有记忆的碎片……真是完美的祭品。”他张开双臂，周围的灰雾突然沸腾起来，“议会那群废物不懂，真正的仪式，需要这三样东西才能开启。”
林风趁机扶起苏瑶，低声问：“你刚才说的混沌魔神，到底是什么？”
苏瑶颤抖着摇头：“我不知道……那些画面不是我的记忆，像是……刻在血脉里的警示。”她指向老者身后不断扩大的漩涡，“但我知道，不能让他靠近灵渊，绝对不能。”
老者似乎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贪婪地望着天际的裂痕：“祂已经醒了，第一声低语就能让三脉共鸣失效。等祂完全挣脱，这方天地……就该换主人了。”他突然转头看向楚墨，眼中闪过一丝狂热，“气脉传人，要不要加入我们？成为新世界的……管理者？”
楚墨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去你的新世界！”他双手结印，青色气脉在身前凝结成盾，“林风，带苏瑶走！我拖着他！”
林风刚要拒绝，就见老者身形一晃，突然出现在楚墨身后，枯瘦的手指按在了他的后心。“敬酒不吃吃罚酒。”老者狞笑着注入灰雾，“那就让你的身体，成为祂降临的第一个容器吧！”
楚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全身的黑色纹路瞬间亮起，整个人被暗紫色的火焰包裹。他痛苦地挣扎，却控制不住身体朝着灵渊方向走去。
“楚墨！”林风挥剑斩向老者，却被一股无形的屏障挡住。
“别白费力气了。”老者得意地笑着，“三脉共鸣已断，你们的力量连十分之一都发挥不出来。”他看向天空的裂痕，那里的紫雾已经形成了巨大的漩涡，“听，祂在呼唤我们了……”
林风突然想起苏瑶掌心的血珠，想起那些破碎的画面，想起墨渊说的最后一句话：“黯裔的血，能暂时加固封印。”他转头看向苏瑶，发现她正盯着楚墨身上的暗紫色火焰发呆，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苏瑶，”林风的声音异常冷静，“你刚才说那些是锁链的碎片，对吗？”
苏瑶茫然点头：“是……用来锁住混沌魔神的……”
“那如果……把碎片重新接起来呢？”林风握紧斩渊剑，剑尖指向楚墨身上的黑色纹路，“楚墨的血脉能引动纹路，你的记忆里有锁链的样子，而我……”他看向远处正在集结的黯裔战士，“我能让黯裔们帮忙。”
老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重组锁链？凭你们？”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从黑袍里掉出半块锈蚀的金属片，上面刻着与楚墨身上相同的纹路，“连议会都做不到……”
林风的目光落在那块金属片上，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冲苏瑶喊道：“集中精神！想想锁链完整的样子！”又对正在被控制的楚墨吼道，“守住心神！别被那东西吞噬！”
他纵身冲向老者，故意卖了个破绽，让对方的灰雾缠住自己的左臂。剧烈的疼痛传来，仿佛有无数虫子在啃噬骨头，但他忍住剧痛，右手剑指并拢，将全身灵力灌注其中：“黯裔听令！以血为引，结阵！”
远处的墨渊等人毫不犹豫地划破手掌，暗红色的血液在半空凝结成阵纹，朝着林风的方向飞来。当黯裔血阵与老者的灰雾接触时，发出了滋滋的灼烧声。
“你疯了！用黯裔血对抗混沌之力，只会加速你的腐化！”老者又惊又怒，想要撤回灰雾，却发现被血阵缠住，根本抽不回来。
“苏瑶！就是现在！”林风左臂的皮肤已经开始发黑，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苏瑶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脑海中混乱的画面突然变得清晰——完整的锁链缠绕着巨门，每一节链环上都刻着不同的符文。她伸出双手，指尖流淌出金色的光带，在空中勾勒出锁链的形态：“是这样……应该是这样……”
楚墨在暗紫色火焰中痛苦嘶吼，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倒下。他看着空中逐渐成型的金色锁链，突然想起小时候爷爷说过的话：“气脉传人，守的不是灵气，是平衡。”他猛地咬破舌尖，用精血暂时压制住体内的混沌之力，双臂张开：“引气！归元！”
青色的气脉，金色的记忆锁链，暗红色的黯裔血阵，在这一刻突然产生了奇妙的共鸣。楚墨身上的黑色纹路如同找到了归宿，纷纷脱离他的身体，飞向空中与金色锁链融合。
老者发出惊恐的尖叫：“不可能！三脉早就不能共鸣了！”他试图阻止，却被林风的血阵死死缠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半空中的锁链越来越凝实。
当最后一节链环闭合时，天际的裂痕突然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紫黑色的雾气开始退缩。楚墨身上的暗紫色火焰渐渐熄灭，他脱力跪倒在地，看着空中那道贯穿天地的金色锁链，喃喃道：“原来……这才是三脉真正的用途。”
老者见势不妙，化作一道灰雾想要逃向漩涡，却被锁链末端弹出的金光击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后消散无踪，只留下那块锈蚀的金属片掉在地上。
林风瘫坐在地，左臂的黑色正在褪去，但刚才那魔神低语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他捡起那半块金属片，上面的纹路已经变得黯淡，却依然能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悸动。
“结束了？”李明抱着破损的聚灵钟走过来，钟体上的裂痕似乎小了一些。
苏瑶摇头，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虑：“不，这只是开始。”她指向空中逐渐稳定的锁链，“刚才那声低语，不是来自裂痕里的祂，是……从锁链本身传来的。”
林风摩挲着金属片上的纹路，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可能——他们拼命重组的，或许不是封印的钥匙，而是某个更大阴谋的……第一块拼图。远处的漩涡仍在旋转，只是涌出的不再是灰雾，而是更加深沉的黑暗。
夜幕降临时，楚墨终于恢复了些力气。他看着自己的手臂，那里的纹路消失了，却留下了淡淡的印记，像是什么东西……潜伏在了皮下。“我好像……能听到祂的心跳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迷茫，“就在灵渊最深处，和我的心跳……越来越像。”
林风握紧了那半块金属片，斩渊剑突然发出一声轻鸣。他抬头望向灵渊的方向，那里的夜空呈现出诡异的暗紫色，无数星辰仿佛被吞噬，只留下一片死寂的黑暗。
危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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