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头，天旱得邪乎，太阳像个烧红的铜锣，日日夜夜悬在头顶，烤得土地咧开了嘴，庄稼蔫头耷脑，连村头那口老井也见了底，只剩下井底一层湿漉漉的泥巴。村里人愁得吃不下睡不着，天天对着老天爷磕头，可天上连片云毛也看不见。
村里有个放牛的小子，叫二娃。二娃爹娘早亡，跟着叔婶过，日子过得紧巴巴，可这孩子心善，见不得东西受苦。他每天赶着村里几头瘦骨嶙峋的老牛，在山坡上寻那点可怜的青草。这天，牛们凑在一片干得发白的洼地前，那里曾经是眼小泉，如今只剩下一个脸盆大的浅坑，坑底是几块被晒得滚烫的鹅卵石。
二娃叹了口气，蹲下身，用手指抠了抠坑底的湿泥，心里盼着能有点水汽。忽然，他手指碰到个硬邦邦、圆溜溜的东西。他好奇地扒开泥巴，竟掏出来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这石头通体透明，像块冻住的冰，里面似乎还有丝丝缕缕的白气在游动，摸上去凉丝丝的，在这大热天里，竟让人觉着一股子舒坦。
“咦？这是个啥宝贝？”二娃把石头在衣襟上擦了擦，对着太阳瞧，石头亮晶晶的，刺得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也没多想，随手就塞进了裤兜里。
晚上，二娃躺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屋里闷热得像蒸笼。他摸出白天捡的那块透明石头，握在手心把玩。那股子凉意顺着掌心钻进来，燥热感消了不少。他正要把石头放到床头，忽然，那石头里竟透出微弱的光来！
二娃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去。只见石头里面，那丝丝缕缕的白气竟慢慢凝聚起来，盘旋游动，最后竟化作了一条小小的蛟龙！那龙只有巴掌大，鳞片清晰可见，龙须飘飘，一双眼睛黑亮亮的，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却又听不见声音。
二娃的心怦怦直跳，他以为自己热糊涂了，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再看那石头，小龙还在里面，用爪子扒拉着石壁，显得焦躁不安。二娃壮着胆子，把石头凑到耳边，隐约听见一阵“哗哗”的水声，还有像是呜咽般的低吟。
“你……你是龙？你是渴了吗？”二娃对着石头小声问。石头里的小龙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点了点头，爪子扒得更急了。
二娃想起村里干裂的土地和乡亲们愁苦的脸，心里一阵难过。他看着石头里的小龙，又想起村头那口快要干死的老井，一个念头猛地钻进了脑子：“你是不是想回水里去？我把你放到井里，好不好？”
小龙闻言，竟对着二娃点了点头，龙眼里似乎有水光闪动。
二娃再也躺不住了，他爬起身，悄悄溜出屋子，趁着月光，一路小跑到了村头的老井边。井台黑黢黢的，井底只有一点点浑浊的水。他掏出那块透明石头，石头里的小龙正急切地望着他。二娃深吸一口气，对着石头说：“小龙，我送你回家！”
说完，他手臂一扬，把那块透明石头扔进了深不见底的井里。
“噗通”一声，石头落水，声音不大，却像在二娃心里砸了个大坑。他趴在井沿上，往下瞧，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见。他等了一会儿，井里没啥动静，只好挠挠头，回家睡觉去了。
谁知道，刚睡到半夜，二娃就被一阵“哗啦哗啦”的雨声给吵醒了。他爬起来推开窗户，好家伙！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像瓢泼一样往下倒，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来，像一道道水帘子。这雨下得又急又猛，地上的干土瞬间就被泡成了泥浆，雨水汇聚成小溪，在村里横冲直撞。
“下雨了！下雨了！”村里人都被惊醒了，欢呼声、叫喊声此起彼伏。大家冲出家门，在雨里又蹦又跳，任凭雨水浇透全身，脸上却洋溢着久旱逢甘霖的喜悦。
可这雨，下起来就没完没了。一天，两天，三天……雨还是没停的意思。天空像是被捅了个窟窿，雨水没完没了地往下倒。村头的小河涨水了，漫过了河岸，淹没了田地。低洼处的房子开始进水，村里人从最初的狂喜，慢慢变成了惊恐。
“这雨再下下去，咱们村就要被淹了！”村长拄着拐杖，站在高处望着一片汪洋的村子，愁得胡子都白了。
“是啊，老天爷，您倒是停一停啊！”乡亲们聚在一起，望着天，束手无策。
二娃也急坏了，他躲在叔婶家里，看着外面的大雨，心里像猫抓一样。他想起那天晚上扔进井里的透明石头和里面的小龙，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难道是这小龙在作怪？它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怪我把它关在井里？”
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在二娃心里疯长。他越想越怕，越想越觉得是自己闯了祸。他偷偷溜出家门，冒着大雨跑到村头那口老井边。井里的水早就满了，浑浊的井水翻滚着，冒着水泡，像是在沸腾。
“小龙！小龙！”二娃对着井口大喊，“我知道你在里面！对不起啊，我不该把你扔进井里！你快出来吧，别再下雨了！”
井水只是翻滚，没有任何回应。二娃急得团团转，突然，他想起村里老人说过，龙都喜欢亮晶晶的宝贝。他摸摸身上，啥也没有。忽然，他摸到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小玩意儿——那是他娘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一个用红绳穿着的、磨得光滑的小铜钱。这铜钱二娃从小戴到大，从不离身。
“小龙，我把这个给你，你放过我们村子吧！”二娃咬了咬牙，摘下脖子上的小铜钱，犹豫了一下，还是狠狠心，把它扔进了翻滚的井水里。
铜钱落水，井水突然“咕嘟咕嘟”冒起了一串巨大的水泡，接着，一股水柱猛地从井口喷了出来，直冲云霄！二娃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见那水柱在空中散开，雨竟然奇迹般地小了！乌云慢慢散去，露出了久违的月亮。
雨停了，天亮了。村里人看着满地的狼藉和渐渐退去的洪水，都松了一口气。大家议论纷纷，都说这是老天爷开眼了，也有人说是哪路神仙显灵了。
只有二娃，他悄悄来到井边，发现井水变得清澈见底，井底静静地躺着那块透明石头，还有他那枚小铜钱。石头里的白气已经散去，变得平平无奇，就是一块普通的透明圆石。而那枚小铜钱，却变得亮晶晶的，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二娃把石头和铜钱都捞了起来。他把石头放回了当初捡到它的那个干涸的泉眼洼地里。说来也怪，没过几天，那洼地里竟渗出了清冽的泉水，虽然不大，但总算没再干涸。而那枚小铜钱，二娃又重新戴回了脖子上，他觉得，这是娘在保佑他，也是那条小龙留给他的念想。
从那以后，村里再也没遇到过那样的大旱，也没下过那样不停的暴雨。那口老井，水位也一直很充足。二娃还是每天放牛，只是路过那眼恢复生机的泉眼时，总会多看两眼。他心里明白，有些事，不是巧合，是善心换来的福报，也是对自然的敬畏。那块透明石头，那条小龙，就像一场梦，却又那么真实地刻在了他的记忆里。他时常会摸摸脖子上的小铜钱，想起那个雨夜，想起自己曾经和一条小龙，有过一场奇妙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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