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学府异动
三更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二响，启明学府的更夫老周正提着灯笼转过回廊，忽听藏书阁方向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像是有整排书架塌了。他脊背一僵，攥紧了手里的铜铃——这学府里住的不是人族士子就是各族修士，寻常毛贼断不敢闯进来，莫不是……老周想起上月有学生说在后山见过黑影，喉咙发紧，刚要摇铃示警，灯笼的光晕里突然飘过一缕银辉，转瞬即逝。
“周伯，莫慌。”
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老周猛地回头，见洛尘与苏徭并肩立在月下沉影里。洛尘手里握着半块刚从膳房讨来的桂花糕，苏徭则正将一枚灵丝缠成的络子收进袖中，两人衣袂上还沾着夜露，显然是刚从望月小筑赶来。
“洛先生，苏先生！”老周松了口气，指着藏书阁方向道，“里面有动静，像是……像是有人在翻东西。”
苏徭抬眼望向那座三层飞檐的阁楼，窗棂后隐约有黑影闪过，檐角悬着的避尘铃纹丝不动——这是被人用术法封住了声响。她指尖凝起一丝淡青色灵力，屈指轻弹，那灵力如箭般射向铃铛，却在半空中撞上一层无形屏障，漾开细碎的银光。
“是魔族的影障术。”苏徭眉峰微蹙，“但这屏障里混着星灵力，很像……”
“像洛魇的术法。”洛尘接口道，已将桂花糕塞进老周手里，“周伯先去前院守着，莫让学生靠近。”说罢揽住苏徭的腰，足尖一点，两人如两片柳叶般飘向藏书阁。
阁门是从里面闩住的，洛尘却没去碰门闩，只抬手按在门板上。那梨花木门上瞬间浮现出繁复的金色纹路，正是当年他亲手布下的“静尘阵”，此刻阵纹正随着阁内的动静微微震颤，像是在与某种力量相抗。他指尖沿着纹路游走半周，门闩“咔嗒”一声自内而开，一股混杂着古籍霉味与淡淡魔气的风扑面而来。
阁内漆黑一片，唯有顶层的天窗漏下半轮月光，恰好照在倒塌的书架残骸上。数十卷古籍散落在地，其中一本蓝布封皮的书册正倒扣着，书页间不断溢出银白流光，在地面上聚成细碎的星子。黑影就在那片星子旁，身形单薄，正蹲在地上摸索着什么，听到门响猛地回头，兜帽滑落，露出张带着稚气的脸。
是个魔族少年，约莫十三四岁年纪，额间的魔纹是浅浅的灰紫色，此刻正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烫。他手里还攥着一卷《南疆异兽图》，书页被指甲掐出几道褶皱，见洛尘与苏徭进来，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转身就往书架后钻。
“站住。”
苏徭的声音里带着灵力，少年脚下一滞，刚要再动，脚踝突然一凉，低头见数缕淡青色灵丝已缠上他的靴筒，灵丝上的倒刺正随着他的挣扎越收越紧。这灵丝是用望月小筑的同心花藤炼制的，专能缚住魔气，少年越是催动体内魔气，灵丝勒得越紧，疼得他闷哼一声，跌坐在地。
洛尘缓步走过去，月光照在他脸上，映出眼底的平静。他没去看那少年，而是先弯腰拾起了地上那本蓝布封皮的书——封面上用篆字写着《界域志》，边角已经磨得发白，显然是本古籍。奇怪的是，书册明明倒扣着，书页间的银辉却越发炽烈，甚至在地面上投射出一幅流动的影像：漆黑的夜空下，一道银色身影正自焚为星屑，漫天光点中，有枚缘契珠簌簌发抖。
“这是……”苏徭走到洛尘身边，看清那影像时呼吸一滞。这场景她太熟悉了，正是三年前洛魇在锁灵阵前自爆的最后一刻，只是当时混乱中没人注意到，洛魇消散的星光里，竟藏着缘契珠的影子。
“我没偷东西！”少年突然急声辩解，声音带着哭腔，“我只是想找……想找关于洛魇大人的记载。”他说着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掌心原本萦绕着的几缕淡绿色幻影正簌簌消散——那是安神草的幻术，是墨渊教他们的入门术法，只是这少年的幻术里，总混着点不该有的银辉。
洛尘这才看向少年，认出他是墨渊班上的学生，名叫阿夜，半年前跟着魔族商队来的启明学府。墨渊曾提过这孩子天赋异禀，尤其擅长幻术，只是每次施展时，术法边缘总会飘出星屑般的光点，像是……像是洛魇当年留在世间的灵力残影。
“你为何要找洛魇的记载？”洛尘翻开《界域志》，书页发出干燥的“沙沙”声。前半卷记载着三界各族的起源，墨迹早已暗沉，可翻到最后几页时，原本空白的纸页上竟慢慢浮现出字迹，墨迹是新鲜的银灰色，还带着未散的灵气。
阿夜抿着唇不说话，眼圈却红了。他脚踝上的灵丝已松了些，苏徭正站在他身后，轻轻抚过他后背——这孩子的魔气很纯净，不像那些好勇斗狠之辈，倒像是……像是被精心教养长大的。
“是因为这个吗？”苏徭忽然指着阿夜领口露出的半块玉佩。那玉佩是黑曜石雕成的，上面刻着个“魇”字，边缘处镶嵌着细小的银星石，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阿夜猛地捂住领口，像是被刺痛般瑟缩了一下。过了许久，他才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他说……他说我是洛魇大人的族人，当年锁灵阵破的时候，是大人的星光护住了我们这些幼崽。”
藏书阁里静得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洛尘看着《界域志》上新浮现的字迹，那是一段关于魔族“星陨部”的记载：星陨部是魔族中最擅长星术的分支，世代守护着魔族圣地的星轨石，洛魇少年时曾在星陨部修习过三年，离去时留下了一缕本命星光，说若有朝一日部族遇劫，可凭此星光避难。
“锁灵阵破那天，魔气反噬，好多族人都被魔气吞噬了。”阿夜的声音带着哽咽，“我父亲是星陨部的族长，他用自己的魔气护住了我，临终前把这玉佩给我，说一定要找到洛魇大人的踪迹，告诉他……星陨部还在。”
他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我听说启明学府的藏书阁有最全的界域记载，就想找找有没有大人的消息。可翻了好多书都没有，直到刚才碰到了这书架……”阿夜看向《界域志》，此刻书页上的字迹已写完，空白处正慢慢浮现出一幅插画：画中洛魇一袭黑袍立于星空下，指尖正有星光坠入缘契珠，珠内隐约可见同心花的影子，墨迹未干，边缘还在微微发亮。
洛尘指尖抚过插画上的星光，触感温润，竟带着一丝熟悉的灵力波动——这不是后人补画的，倒像是……像是洛魇的灵力自己凝成的。他忽然想起三年前洛魇自爆时，那漫天星光曾有一瞬停滞，当时只当是错觉，如今看来，或许是洛魇将自己的部分记忆与灵力，封进了这本记录界域历史的古籍里。
“你看这里。”苏徭忽然指着插画角落的一行小字，那字迹比正文淡许多，像是不经意间写上去的：“星陨部的小家伙们，若能看到这行字，便去极北冰原的灵脉处，那里有我为你们留的星轨图。”
阿夜猛地凑过去，鼻尖几乎碰到书页，看清那行字时，眼泪“啪嗒”掉在书页上，却被银辉轻轻弹开，没留下半点痕迹。他喃喃道：“父亲说过，星陨部的使命是守护星轨，原来……原来大人早就为我们安排好了。”
洛尘合上书册，银辉渐渐收敛，重新藏回纸页深处。他看向阿夜，这孩子的眉眼间确实有几分星陨部的特征——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是深紫色的，像盛着一片星空。当年洛魇在星陨部修习时，曾寄过一幅画回望月小筑，画中那个教他辨认星轨的星陨部长老，便长着这样一双眼睛。
“藏书阁的书，以后若想找，可以白天来问管事要。”洛尘说着解了阿夜脚踝上的灵丝，“深夜闯阁，按学府规矩，要去思过崖抄写《界域守则》三遍。”
阿夜用力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那卷《南疆异兽图》放回书架残骸旁，又对着《界域志》深深鞠了一躬，才跟着苏徭往外走。经过洛尘身边时，他忽然停下脚步，从袖中掏出个小小的布包递过去：“这是……这是我用星陨部的安神草种子种的，墨渊先生说，这草的幻术能让人想起开心的事。”
布包里是株半开的安神草，花瓣是罕见的银绿色，凑近了闻，竟有淡淡的星子气息。洛尘接过布包时，指尖与阿夜的指尖相触，那孩子掌心突然迸出几点银辉，落在安神草上，花瓣瞬间完全绽放，在夜色里亮得像盏小灯。
苏徭看着那抹银辉，忽然轻声道：“阿夜的幻术里，总带着星灵力，墨渊说这是天生的，或许……”她没说下去，但洛尘懂她的意思。洛魇当年留在星陨部的那缕本命星光，或许不止护住了幼崽，还融入了某个孩子的灵脉里。
两人送阿夜到思过崖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崖边的晨雾里，墨渊正背着手站着，见他们过来，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就知道你俩会来。这孩子昨晚就不对劲，翻来覆去念叨着洛魇大人。”
“星陨部的事，你知道多少？”洛尘问。
墨渊灌了口酒，眼神飘向远处的云海：“星陨部当年是魔族里的异类，不喜争斗，专研星象。洛魇少年时在那待过，回来后总说，星陨部的人看星星的眼神，比魔族的战旗还亮。”他顿了顿，看向阿夜消失在崖顶的背影，“这孩子刚入学时，我就发现他灵脉里有星灵力，当时还以为是错觉，现在看来……”
“是洛魇的灵力在护着他。”苏徭接过话头，指尖轻抚过那株银绿色的安神草，花瓣上的银辉正随着天光渐亮而慢慢淡去，“就像当年，他用星光护住了我们一样。”
三人站在崖边，看着晨雾中渐渐清晰的雪府轮廓。藏书阁的方向，已有管事带着学生去清理残骸，隐约能听见他们讨论着那本突然浮现字迹的《界域志》。阿夜的身影在思过崖顶的石桌旁坐下，晨光落在他认真抄写的侧脸上，额间的魔纹泛着柔和的光泽，不再是灰紫色，倒像是……被星光染成了淡银色。
洛尘将那株安神草插进腰间的玉瓶里，花瓣轻颤，像是在回应着什么。他忽然想起《界域志》里那段关于星陨部的记载末尾，有一行被银辉覆盖的小字，隐约能辨认出是洛魇的笔迹：“星光会灭，星火永存。”
此刻崖顶的风里，似乎真的带着星火的气息，轻拂过启明学府的每一寸土地，落在藏书阁的古籍上，落在思过崖的石桌上，也落在每个等待着希望的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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