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心魔试炼
界域商路的鎏金线条在晨雾中流转时，青岚山的启明学府正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喧嚣。三个月前刚落成的白玉广场上，各族修士摩肩接踵，他们的目光都投向广场中央那座拔地而起的玄黑色巨塔——塔身如被浓墨浸染，却在檐角处泛着细碎的银光，塔门上方悬着块青铜牌匾，\"心魔试炼塔\"五个古字被灵力托着，在阳光下明明灭灭。
\"听说塔中藏着七重幻境，过不了关的就得被打回原籍。\"一个背着巨剑的人族修士踮脚张望，剑穗上的铃铛随着动作轻响，\"我表哥上礼拜闯第一层，愣是对着堆假灵石挪不动腿，最后被塔灵扔出来时，怀里还抱着块石头啃呢。\"
旁边穿绿纹锦袍的妖族修士嗤笑一声，毛茸茸的狐耳抖了抖：\"你们人族就是爱钻钱眼。我们妖族最忌傲慢，听说第三层专克自视甚高的家伙——上次黑风谷的熊罴长老进去，出来就抱着块青石桩子认错，说自己不该看不起人族的锻造术。\"
议论声中，塔门突然发出低沉的嗡鸣。玄黑色的塔身泛起涟漪般的光晕，七个鎏金大字顺着塔壁缓缓升起：贪婪、嫉妒、傲慢、懒惰、愤怒、暴食、欲望。广场上的喧哗瞬间平息，修士们看着那些刺目的文字，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谁都清楚，这不仅是跨界修炼的资格试炼，更是对自己道心的凌迟。
一、暗流
试炼塔东侧的观星台上，洛尘正用指尖划过水镜。镜中映着塔底的阵法纹路，那些由三界符文交织而成的线条里，缠着几缕若有若无的黑气。他眉头微蹙，将灵力注入水镜，黑气突然剧烈扭动，化作张牙舞爪的小鬼模样。
\"还是没拦住。\"苏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中握着片带着紫雾的枯叶，是今早从迷雾森林驿站捡到的，\"这些域外邪气顺着商路缝隙渗进来，附在修士的贪念上，就成了心魔的养料。\"
洛尘转过身，水镜中的黑气已重新蛰伏。\"上个月在黑风谷查获的速灵丹，里面的蚀骨咒与这些邪气同源。\"他指尖轻叩栏杆，\"魔族余孽看似销声匿迹，实则在借着商路繁荣的掩护，用邪术放大修士的欲望。\"
苏徭将枯叶凑到鼻尖轻嗅，眉头皱得更紧：\"这邪气比深海裂隙的更隐蔽，专门啃噬修士的灵根。你看广场上那些躁动的灵力——\"她抬手虚指，晨光中果然浮着无数游丝般的黑气，正顺着修士的口鼻往体内钻，\"再过半年，不用魔族动手，三界修士自己就会因心魔互斗。\"
塔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灰袍的中年修士正对着试炼塔门怒吼，他的灵根已呈现出半透明的灰色，\"凭什么不让我进？我明明带够了报名费！\"执法队的银甲卫试图阻拦，却被他挥手推开，\"我儿子等着跨界求药治病，你们敢拦我？\"
洛尘的目光落在他颤抖的指尖上——那里缠着丝极细的黑气，正顺着血管往心脏爬。\"他被愤怒心魔缠上了。\"他对苏徭道，\"执念太深，灵根已开始溃散。\"
苏徭取出枚莹白的玉符，轻轻一弹，玉符化作流光落在灰袍修士眉心。他猛地一颤，眼中的赤红褪去大半，看着自己布满裂纹的手掌，突然瘫坐在地上，\"我的手......怎么会这样？\"
\"你上个月在坊市强抢仙域灵草时，就该想到的。\"烈风踏着火焰符纹落在他面前，银甲上的兽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域外邪气专找心性不坚者下手，你儿子的病，恰恰是你用灵力泄愤时，被邪气反噬所致。\"
灰袍修士的脸瞬间惨白。他想起上个月为抢一株疗伤草，确实打伤过一个仙域童子，当时只觉得心头火气难平，现在想来，那股无名火来得蹊跷。\"那......那还有救吗？\"他抓住烈风的衣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有。\"洛尘从观星台走下，手中握着片安神草的叶子，\"试炼塔不仅是考验，更是净化。但能不能过，要看你自己。\"他将草叶递过去，\"进去吧，第一层的贪婪幻境，或许能让你明白，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灰袍修士望着那片泛着金纹的草叶，突然重重磕了个头，转身走进了试炼塔。塔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留下广场上一片死寂——刚才还在嘲笑他人的修士们，此刻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仿佛那里也藏着个随时会破壳的魔物。
二、第一层：宝山
灰袍修士踏入第一层时，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喧闹的广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座堆满宝物的山谷——左手边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回春丹，堆得像座小山；右手边是闪着七彩霞光的灵脉石，拳头大的就有上百块；更远处的石台上，摆着件绣着日月星辰的法袍，袖口飘动的灵气能让周围的仙草自动开花。
\"这些......都是我的？\"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脚下突然踢到个玉瓶，里面滚出的丹药撞上石壁，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认得那是\"升仙丹\"，据说能让凡人直接突破筑基，上次在坊市看到时，摊主说要一千块上品灵玉，他当时连摸都不敢摸。
现在，这样的玉瓶在脚边堆得到处都是。
灰袍修士的呼吸渐渐急促。他想起儿子躺在病榻上的样子，想起妻子哭红的双眼，\"只要拿上十枚升仙丹，去仙域换枚'洗髓丹'，阿福的病就能好......\"他弯腰去捡玉瓶，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瓶身，就见山谷尽头突然亮起道微光，像极了洛尘说的出口。
\"先拿了丹药再走不迟。\"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极了他早逝的母亲，\"你看那法袍，穿上它，谁还敢拦你？到时候别说治病，就算让仙域长老给你儿子当师父都行。\"
灰袍修士的手顿在半空。他确实恨过那些见死不救的仙域修士，也怨过天道不公，凭什么自己辛苦修炼三十年，连儿子的病都治不好？可刚才洛尘的话突然在脑海里响起——\"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堆回春丹。丹药散发的香气里，似乎藏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像极了上次打伤仙域童子时，对方伤口渗出的血味。再看那些灵脉石，表面的霞光里竟裹着细小的黑色丝线，正慢慢往他脚边爬。
\"原来......是假的。\"他后退一步，心脏突然抽痛起来。他想起儿子总说，\"爹爹不用给我找灵药，我就想你陪我晒太阳\"；想起妻子夜里偷偷抹泪，说\"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算粗茶淡饭也甘心\"。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升仙丹、法袍，而是能让儿子笑着叫他一声爹。
山谷里的宝物突然开始扭曲。回春丹化作腥臭的脓血，灵脉石变成了灰黑色的碎石，那身法袍更是裂成无数蝙蝠状的黑影，尖叫着扑过来。灰袍修士没有躲闪，只是挺直了脊背，朝着那道微光走去。
黑影撞上他的瞬间，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缕缕青烟。他这才发现，洛尘给的那片安神草叶，不知何时已贴在他心口，正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将所有邪气挡在外面。
\"阿福，爹爹这就来救你。\"他望着越来越近的光门，脚步竟变得轻快起来。穿过光门的刹那，他感觉胸口一阵温热，低头看去，灵根上的裂纹竟淡了些，那道缠着血管的黑气，已消散得无影无踪。
塔外的监控水镜前，烈风看着灰袍修士的身影出现在第二层入口，忍不住对洛尘道：\"你早知道他能过？\"
洛尘的目光落在水镜中另一处——那里，一个仙域女修正对着堆宝石哭泣，她的灵根已被黑气缠绕得只剩层薄皮。\"不是我知道，是他自己还有救。\"他轻声道，\"心魔考验的从不是修为，是初心。\"
苏徭突然指向水镜角落：\"看，林小婉来了。\"
画面里，林小婉正站在第一层入口处，她的面前没有宝山，只有片荒芜的戈壁。远处的沙丘上，散落着几株枯萎的灵草，其中一株的根茎上，还挂着半个啃剩的野果。
\"这是......迷雾森林的戈壁？\"烈风有些惊讶，\"怎么跟别人的幻境不一样？\"
洛尘的指尖在水镜上轻轻一点，戈壁上突然刮起风沙。风沙中浮现出个模糊的身影——那是三年前的林小婉，正跪在戈壁上，抱着最后一株濒死的安神草种子哭泣，\"为什么就是种不活......\"
\"每个人的贪婪幻境，都是自己最执着的执念。\"苏徭轻声道，\"她不是贪宝物，是贪'成功'。\"
三、执念
林小婉确实愣住了。她认得这片戈壁——三年前为培育能适应妖界环境的安神草，她在这里守了整整三个月，最后把自己的精血都喂了种子，才换来第一株发芽的幼苗。那段日子，她总梦见漫山遍野的安神草，梦见修士们摆脱心魔的笑容，那种对成功的渴望，几乎成了日夜啃噬她的执念。
风沙里的\"自己\"还在哭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不行？\"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一个穿锦袍的妖族商人骑着异兽经过，看到地上的种子，嗤笑一声，\"人间界的丫头就是痴心妄想，妖界的土地，哪能种你们的草？\"
\"不是的！\"风沙外的林小婉下意识反驳，她想起后来墨渊用幻术模拟妖界灵壤，想起自己无数次调整培育方法，\"最后明明成功了......\"
\"成功又怎样？\"风沙里的\"自己\"突然转过头，脸上满是泪痕，\"你看现在的灵植坊，每天要应付那么多客人，要研究新的灵植，要防备魔族暗算......你真的快乐吗？不如留在这里，守着最初的一株草，不用再累了。\"
林小婉的心脏猛地一缩。她确实有过疲惫的时候——上次为赶制净化灵植，三天三夜没合眼，最后在药圃里累得睡着了；还有墨渊为护她受伤时，她恨自己修为太低，连最简单的疗伤术都用不好。如果......如果当初没坚持培育安神草，是不是就不用背负这么多？
风沙突然散开，露出片熟悉的药圃。年幼的她正蹲在里面，小心翼翼地给一株普通的甘草浇水，阳光落在她脸上，笑得像朵向日葵。\"那时候多好啊，\"风沙里的声音温柔得像叹息，\"不用管什么三界安危，不用怕什么域外邪气，就只是种自己的草。\"
林小婉看着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丫头，种药不是为了出名，是为了让吃草的人舒服。\"她当初培育安神草，不就是因为看到太多修士被心魔折磨吗？那些深夜来灵植坊求药的修士，那些因亲人被邪气所伤而痛哭的凡人，他们的脸此刻在脑海里一一闪过。
\"累，是因为值得。\"她对着风沙里的幻影轻声道，\"我想要的，从来不是'成功'这两个字，是看到他们笑起来的样子。\"
她转身朝着远处的光门走去，脚步坚定。风沙在她身后怒吼，试图将她拉回那个只有甘草的小院，但她没有回头。当指尖触到光门的瞬间，她感觉丹田处一阵温热——那里，新培育的破妄草种子，正发出破土而出的脆响。
塔外的水镜前，苏徭看着林小婉的身影消失在第二层入口，突然笑了，\"你看，我说过，她比我们想的更坚韧。\"
洛尘的目光却落在水镜另一处——灰袍修士正站在一座金山前，双手紧紧攥着拳头。他的儿子的幻影跪在地上，哭着要他拿那些金子换丹药，而光门就在金山的另一边，只有一步之遥。
\"他能过去吗？\"烈风忍不住问。
洛尘没有回答，只是将灵力注入水镜。镜中突然浮现出灰袍修士儿子的真实影像——那孩子正坐在启明学府的药圃里，手里拿着株安神草，对着执法队的队员笑，\"我爹爹一定会回来的，他说要带我去仙域看云彩。\"
水镜里的灰袍修士浑身一颤。他看着幻影中哭闹的\"儿子\"，又看看远处光门上\"净化\"二字，突然猛地推开身边的金山，朝着光门冲去。那些金子撞到他身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却没能让他停下脚步。
\"看来，每个心魔背后，都藏着个想守护的人。\"苏徭望着光门后一闪而过的身影，轻声道。
观星台的风突然变得清新起来。试炼塔的玄黑色塔身，不知何时已透出淡淡的金光，像一层正在融化的薄冰。洛尘抬头看向塔顶，那里缠绕的黑气，似乎真的淡了一丝。
\"这才刚开始。\"他对苏徭和烈风道，\"七重心魔，一层比一层难。但只要有人能过，这塔就会越来越亮。\"
广场上的修士们还在等待。他们看着那座时明时暗的巨塔，看着偶尔被塔灵送出来、或沮丧或顿悟的身影，突然明白——所谓心魔试炼，从来不是要把谁挡在门外，而是要让每个人都看清，自己的道，究竟该往哪里走。
灰袍修士的身影出现在第二层入口时，天边的朝阳正好越过青岚山的峰顶。金色的阳光落在试炼塔上，将那些刻着心魔名字的鎏金大字，照得像一串正在燃烧的火焰。而塔底的阵法纹路里，那几缕顽固的黑气，正在金光中慢慢蜷缩，仿佛怕冷似的。
界域商路的晨雾彻底散去了。远处的三界坊市传来第一声铜铃响，清脆得像道警钟，敲在每个等待者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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