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陈青禾同志！开门！县纪委！郑明！”
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敲门声，如同丧钟般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穿透薄薄的门板，狠狠砸在陈青禾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县纪委！郑明！那个带走林小雅的人！
他们怎么来了？！为什么？！是冲着他来的？！因为库房？因为汽油？因为那本日志？还是…因为他刚刚亲手泼墨毁掉的报告？！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海瞬间将他淹没！他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僵硬，连指尖都无法动弹！目光死死盯着桌上那片狼藉的、散发着浓烈化学气味的墨色沼泽——那摊被他亲手毁灭的“证据”！此刻却成了最刺眼的罪证！
完了！彻底完了！人赃并获！
门锁被粗暴地拧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砰！”
办公室那扇薄薄的木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门板上的旧报纸被震得簌簌作响。
门口，逆着走廊里昏黄的光线，站着三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为首一人，正是县纪委第三监察室的郑明！他依旧穿着笔挺的深灰色中山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隼，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冰冷的审视。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面无表情、眼神如同扫描仪般的年轻干部。
浓烈的汽油味、灰尘味、霉味，混合着桌上那片墨色沼泽散发出的刺鼻化学气味，如同实质的毒气，瞬间涌入郑明的鼻腔。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一片狼藉的办公室——翻倒的椅子、散落满地的文件纸屑、墙角那堆明显被挪动过、散发着可疑气味的旧报纸山…最后，精准无比地定格在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沾满灰尘油污和墨点、如同刚从墨池里捞出来的陈青禾身上！
以及…陈青禾面前那张破旧木桌上——那片触目惊心的、深蓝近黑的、如同泼洒了整瓶墨汁的狼藉现场！墨汁浸透了稿纸和下面的文件，在桌面上肆意流淌，形成一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墨色泥沼！
郑明的目光在那片墨色上停留了足足有三秒。镜片后的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缓缓抬起，落在陈青禾那张写满恐惧和绝望的脸上。
“陈青禾同志。”郑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解释一下。”他的下巴极其轻微地朝那片墨色狼藉点了点，动作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却带着千钧的压力。
“我…我…”陈青禾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嘶哑的抽气声。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所有的思维！解释？怎么解释？说为了阻止“贪官”王海潮拿到完整报告？说怀疑名单上的王海潮是巨鳄？谁会信？！在纪委眼里，这分明就是毁灭证据！是心虚！是犯罪！
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角滚落，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墨点，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他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擦，手臂却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
郑明身后的一个年轻干部已经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动作利落地开始检查现场。他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杂物和墨迹，目光如同探针般扫过每一个角落，最终停留在墙角那堆覆盖着汽油污渍的旧报纸山上。他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掀开了最上面一层被墨汁浸染了一角的报纸。
一股更加浓烈、被灰尘和霉味勉强压抑住的、甜腻刺鼻的汽油味，瞬间弥漫开来！
年轻干部的动作猛地一顿！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郑明，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郑明镜片后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冰冷锐利！如同两把淬了寒冰的手术刀，再次狠狠刺向陈青禾！
汽油！库房！日志！林小雅！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强行焊接！指向他这个浑身沾满汽油和墨汁的“嫌疑人”！
“带走。”郑明没有任何废话，声音平静得如同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身后的另一个年轻干部立刻上前一步，动作看似客气实则不容抗拒地抓住了陈青禾的一条胳膊！
冰冷的触感透过湿透的衣袖传来，陈青禾如同被毒蛇咬到般猛地一颤！巨大的绝望和屈辱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不！不是我！我没有！”他如同濒死的野兽般嘶吼起来，身体剧烈地挣扎着，试图甩开那只铁钳般的手！“是有人要害我！是汽油！门外有汽油渗进来！是吴胖子！是那个‘杨’！他们想烧死我！烧死证据！”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手指疯狂地指向门板下方那条漆黑的缝隙！
然而，那条缝隙干干净净。之前渗入的汽油痕迹，早已被他慌乱中拖拽的旧报纸和泼洒的墨汁彻底覆盖、搅乱！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刺鼻的混合气味，成了他疯狂指控最无力的反证！
郑明看着陈青禾歇斯底里的挣扎和语无伦次的指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镜片后那深潭般的冰冷。他微微摆了摆手。
抓住陈青禾的年轻干部手上猛地加力！如同钢箍般死死锁住他的胳膊！巨大的力量让陈青禾的挣扎瞬间变成了徒劳的扭动！另一名干部也上前，一左一右，如同押解重犯般，将他牢牢控制住！
“带走！”郑明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最终的宣判。
陈青禾被粗暴地架了起来，双脚几乎离地！他绝望地扭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被他亲手泼墨毁掉的报告残骸，目光扫过桌上那片墨色沼泽时，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那片深蓝近黑的墨汁肆意流淌的边缘！在那份被彻底浸透的报告草稿下方！一份同样被墨汁污染、但纸张相对厚实的文件，因为墨水的浸泡和渗透，其背面原本模糊不清、甚至被刻意掩盖的几行打印数字，此刻在深色墨迹的衬托下，竟然诡异地变得清晰起来！
那几行数字…格式…排列…
陈青禾的脑子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巨大的震惊瞬间压倒了恐惧！
那格式！那排列！分明是…水利工程预算中常用的材料单价清单格式！而那几个被墨迹意外“显影”出来的数字…价格高得离谱！远超他之前用勾股定理帮丁老炮省下二十万预算时核对的同类材料价格！几乎是翻倍！
嗡——！！！
一个恐怖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脑海！这不是普通的虚高！这是有人在水利项目上做手脚！吃巨额回扣！而这份清单…怎么会混在他的菌菇项目文件里？！
“等等！郑主任！等等！”陈青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声音因为激动而破音，“看桌上！墨汁下面！那份文件！数字！材料单价！有问题！天大的问题！！”
郑明正准备转身的脚步猛地顿住！他缓缓回过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射向陈青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疑惑？
架着陈青禾的两个年轻干部也下意识地松了点力道。
陈青禾趁机猛地挣脱一点，不顾一切地指向桌上那片墨色狼藉：“那份！被墨汁泡透的那份！背面！看背面打印的数字！材料单价！比市场价高一倍还多！是水利项目的！有人在吃回扣！吃黑钱！！”
郑明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他不再看陈青禾，而是大步走到桌前！根本不顾桌上流淌的墨汁弄脏了他笔挺的裤管和锃亮的皮鞋！他俯下身，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死死盯住陈青禾所指的位置！
果然！
在深蓝色墨汁的浸泡下，那份厚实文件的背面，几行原本模糊的打印数字，因为墨水渗透纸张纤维产生的“显影”效果，此刻清晰地暴露出来！那串代表某种工程材料单价的数字，赫然比郑明记忆中近期核查过的同类材料指导价，高出了惊人的120%！
郑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直起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燃起了熊熊的怒火！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毁坏文件！这背后牵扯的，是触目惊心的腐败！是挖国家墙角的蛀虫！
“拍照！取证！这份文件！连带下面所有被污染的文件！全部封存！一张纸片都不许漏掉！”郑明的声音如同寒冰坠地，带着雷霆般的震怒！他身后的年轻干部立刻行动起来，动作迅速而专业。
陈青禾如同虚脱般，被架着胳膊，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内里的衣衫。他看着郑明震怒的脸，看着纪委干部小心翼翼取证的动作，心中五味杂陈。弄巧成拙…他本想毁掉菌菇报告阻止“贪官”，却阴差阳错，泼墨毁掉的文件里，竟然藏着指向水利项目巨大腐败的铁证！这证据…似乎还和赵前进分管的领域有关？
难道…赵前进摔缸子的憋屈…并非空穴来风？他…真的被冤枉了？而真正的蛀虫…隐藏在别处？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
“砰！！！”
值班室方向！猛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摔门声！紧接着，一阵沉重、急促、如同坦克碾压地面般的脚步声！咚咚咚！由远及近！带着一股狂暴的怒气！朝着办公室这边！狂！冲！而！来！！！
“陈青禾！你个小兔崽子！报告呢？！老子让你传的报告呢？！王局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你他妈……”赵前进那炸雷般的咆哮在走廊里轰然炸响！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憋屈而嘶哑变形！
话音未落！
赵前进那铁塔般的身影已经如同狂风般卷到了办公室门口！他脸色铁青，额头青筋如同蚯蚓般暴凸，眼珠子因为熬夜和愤怒而布满骇人的血丝！他手里还攥着一个屏幕碎裂、沾着泥浆的破旧手机——显然刚接完王海潮的催命电话！
他刚要冲进办公室揪人，脚步却猛地刹住！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懵了！
办公室门大敞着！
一片狼藉！
墨汁横流！
县纪委的郑明脸色铁青地站在污浊的墨迹中！
两个纪委干部正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取着被墨汁污染的文件！
而陈青禾…那个他恨不得扒皮抽筋的小兔崽子…正被两个纪委干部架着胳膊，脸色惨白，浑身污秽，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赵前进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那双通红的牛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错愕和茫然！巨大的信息量让这个直性子的汉子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郑…郑主任？你们…这是…？”赵前进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愕而有些变调，他看了看一片狼藉的现场，又看了看被架着的陈青禾，最后目光落在郑明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上。
郑明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赵前进。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在赵前进那张写满错愕的脸上刮过，又扫了一眼桌上那片墨色狼藉中正在被取证的“显影”文件。
他没有回答赵前进的问题。
而是用那只沾了一点墨迹、却依旧沉稳有力的手，指了指桌上那片正在被取证的墨色区域，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冰冷穿透力：
“赵副镇长，你来得正好。”
“看看这个。”
“看看你们石壁乡的水利项目…”
“这墨汁下面泡出来的…”
“是什么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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