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海鲜过敏。”
五个字。
轻描淡写，如同拂落肩上一粒尘埃。
却像一枚微型炸弹，在紫卿月强撑起的平静心湖里骤然引爆！
她猛地抬眼看向对面。
顾衍依旧垂着眼，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菜单烫金的页面，姿态闲适而冷硬，仿佛刚才那句精准的点破，只是餐前最寻常的开胃小叙。他甚至没有给她半分求证或质疑的眼神确认。
他怎么知道？
这个信息，她从未在任何公开场合透露过。连熟悉些的邻居都未必清楚！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蔓延开来。被看透、被挖掘、被彻底掌握在股掌之中的感觉，远比这云端餐厅的冷气更刺骨。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子的丝滑面料，指尖冰凉地嵌入掌心，才勉强压下喉咙里那一声因惊骇而差点逸出的抽气。
她的身体，她的信息，她的“月神”过往，她居住的廉价筒子楼……此刻在她眼中，对面这个俊美得如同冰雕、却又如深渊般莫测的男人，那双低垂的眼睫下，似乎正闪烁着掌握一切冰冷数据流的幽光。
恐惧的涟漪尚未平息，一道沉稳冷冽的目光已无声地落回她身上。
顾衍抬起头，终于看向了她。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没有丝毫戏谑或得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扫描仪般精准的观察。视线在她瞬间绷紧的肩膀线条、那双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此刻死死攥着裙角的手上短暂停留，最终定格在她微张的、带着轻微不可置信颤动的唇上。
一丝极其细微、近乎没有痕迹的弧度，极其短暂地掠过顾衍紧抿的唇角边缘，快得如同错觉。
“第一次正式见面。”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沉沉的、带着砂砾感的质地，却比刚才少了几分冰山的坚硬，多了一丝……勉强可以称之为“安抚”的趋向（虽然幅度细微得可以忽略），“不必紧张。”
他微微抬手，对着侍者示意：“前菜，黑松露蘑菇挞。主菜，香煎鳕鱼配柠檬香草汁，搭配烤芦笋与奶油土豆泥。”点单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每一个菜品都是温和、不易出错的选择，精准避开了任何可能的过敏源和口味雷区（他看过她直播间偶尔吃外卖的低油低辣偏好）。
侍者认真记录。
顾衍的目光再次落回紫卿月脸上，深邃的眼瞳像两口古井，映着她失神而戒备的影子。
“甜品，”他顿了顿，在侍者即将转身之际补充道，目光依旧锁着紫卿月那双带着一丝茫然、像蒙着灰色薄雾的眼眸，“草莓芭菲，多加一份香草冰淇淋球。”
草莓……芭菲？冰淇淋球？
一个和她此刻僵硬紧绷、冰冷气氛格格不入的、带着明显“少女感”的甜点选择！
紫卿月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猫爪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巨大的违和感冲击着她紧绷的神经。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顾衍……这个以“冷”和“硬”着称的电竞传说，点了一杯……冰淇淋芭菲？这画面和他冷峻锋利的气场完全不搭！
侍者也微微一怔，但职业素养让他迅速恢复平静：“好的顾先生，草莓芭菲多加一份冰淇淋球。”
菜单被收走。
空气重新被小提琴悠扬的低鸣填满，却更显出他们这一桌的绝对寂静。
桌面上，晶莹剔透的高脚杯中，剔透的冰川水折射着顶灯清冷的光线，发出细微的光晕。
顾衍身体微微后靠，重新陷入宽大的沙发椅背，视线却未曾从紫卿月脸上移开分毫。
“我注意到，你在直播后段低血糖时，”他语气平淡地开口，像在陈述一个观察日志，“会习惯性地拿起桌角的小罐巧克力糖豆。”那晚关掉直播前一秒被她抓了一小把塞进嘴里的模糊动作被他精准捕捉。“草莓芭菲热量糖分充足，口感冷热交替刺激，有助于快速提升血糖稳定情绪。”他补充道，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战地医疗官在解释急救方案。
紫卿月感觉自己像是被彻底拆解开、然后又被重新组装了一遍的标本。每一个微小的、连她自己都未必在意的习惯，似乎都成了他数据库里清晰的一条记录。这份精确到毛细血管的“观察”，带来的不是感动，而是更加透骨的悚然。他在告诉她：他在看。一直在看。看得远比她想象的要深、要远。
前菜被精致地呈上。黑松露的浓郁香气弥漫开来。紫卿月拿着冰凉的银叉，看着那精巧的小挞，却感觉无从下手。巨大的压力和冲击尚未消化，胃部像是被塞满了冰冷的石块。
顾衍没有再动自己那份，只是端起手边的冰水杯，浅浅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他线条冷硬的喉结。视线落在那双握紧银叉、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格外纤细脆弱、甚至在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紫卿月。”他再次念出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穿透了所有表面的平静，直抵核心。那双深如寒潭的眼眸，如同锁定目标的深海探照灯，牢牢吸附在她的脸上，不容她有半分逃避的余地。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包括那些‘月神’的猜测。”他开门见山，直接点破了那片悬浮在他们之间的最大冰川。
紫卿月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拿着叉子的手猛地一僵，金属边缘几乎要在指尖刻下痕迹！
“但那些，”顾衍的声音依旧平稳得可怕，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输出指令，“都不是今晚的重点。”
他略微向前倾身，拉近了少许距离，那强大的、带着深海漩涡般吸引力的压迫感瞬间放大。清冷昂贵的餐厅环境背景音似乎被一层无形的膜滤去，整个世界的喧嚣都退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只剩下他清晰的、每一个字都敲在她心弦上的话语：
“我约你见面，并不是为了挖掘你的过去，或者逼问你任何不想回答的事情。”
他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如刀，却又似乎带着一种奇异洞悉的穿透力，看穿了她所有强撑的伪装和内心的惊涛骇浪。
“我没有恶意。”
这句话落地，像一颗冰冷的陨石砸入深海，引起无声却剧烈的暗涌。
随即，他那双深邃如寒渊的瞳仁，更加直接、更加精准地锁定了她因震惊而微微睁大、映着窗外遥远灯火的灰眸。
薄唇轻启，掷地有声：
“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在追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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