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十三年秋，杨府）
杨玥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府门时，庭院里的桂花正簌簌落下。她衣衫褴褛，发间还沾着灞水的湿气，可那双眸子却比离家时更亮——像是淬了火的琉璃。
“孽障！你还知道回来？！”
父亲杨玄琰的怒吼震得窗棂颤抖。他手中的家法藤条已经折断过三根，此刻正握着第四根，指节发白。
杨玥跪在青石板上，背脊挺得笔直：“女儿遇山匪劫道，侥幸逃生。”她早已编好说辞，却不敢抬头——怕父亲看见她眼中未散尽的蓝光（陨铁泪符的残留）。
“山匪？” 杨玄琰冷笑，突然扯开她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未愈的伤痕，“这是箭伤！你当为父不识兵器？！”
院外突然传来管家的惊呼：“老爷！寿王府的马车到门口了！”
寿王李瑁此次出府，明面上是为母妃武惠妃祈福，实则是武惠妃授意——要他为东宫选几个眼线。
可当他的车驾路过杨府，隔着纱帘瞥见跪在庭中的少女时，手中的玉如意“当啷”落地。
“那是谁？”
管家谄笑着凑近：“殿下，那是蜀州司户杨玄琰的幺女，因私逃出府刚被抓回……”
李瑁却只看见她抬头刹那——
晨光穿过桂树枝桠，碎金般落在她脸上。那肌肤竟比宫中贡瓷还要莹透，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最惊人的是那双杏眼，含泪时如春潭映月，转瞬间又似寒星坠海。
“此女……” 李瑁喉结滚动，“本王要了。”
内室里，杨玄琰盯着女儿的脸，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可知入寿王府为婢，意味着什么？”他声音嘶哑，“武惠妃正为儿子物色王妃，若被她发现你的容貌……”
杨玥攥紧半截玉笛（李慕白所赠），突然轻笑：“父亲怕我攀龙附凤？还是怕我连累杨家？”
她缓缓站起，从袖中取出一枚金钗——那样式分明是武惠妃御赐之物：“昨夜有黑衣人潜入咱家后院，埋下这个。若明日京兆尹来搜……”
杨玄琰脸色骤变。私藏后宫之物，可是灭族之罪！
“明日一早，你去寿王府。” 他颓然坐倒，“记住——你只是粗使婢女，永远低着头！”
寿王府的婢女训练严苛。杨玥被分到最苦的浣衣院，每日需浆洗三百件衣物。
可她那双浸在皂角水中的手，却一日比一日莹润。当其他婢女的手皲裂发红时，她的指尖仍如初春嫩芽般透粉。
“狐媚子！” 管事嬷嬷一鞭子抽在她背上，“定是偷用了主子的香膏！”
杨玥咬唇不语。她心知这是泪符陨铁在改造她的体质——每夜梦中，她都会无意识流泪，枕上结出细小的蓝晶。
转眼就又到七夕之夜，寿王宴客。杨玥被临时抽调去琉璃亭奉茶。
她刻意涂灰脸颊，却挡不住身段——因自幼习舞，行走时如舟行春水，静立时又似云栖青松，连发梢摆动的弧度都暗合音律。
那腰肢行走时如风拂柳，偏又带着几分游侠儿才有的韧劲。这是源自李慕白教她的轻身术。
李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时，她正捧着越窑青瓷盏。茶汤映出自己刻意弄乱的鬓发，也映出寿王眼中燃烧的欲念。
“奴婢貌丑，恐惊殿下……”
话音未落，李瑁突然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满园灯火骤然失色——
惊见她的肌肤在月光下竟泛着珍珠母贝般的莹辉，鼻尖一颗小痣平添妖娆。最致命的是那双眼，含怯时似幼鹿，垂睫时如墨点绛，抬眼时却似星子坠入深潭，眼波流转间能让人见喜见悲。 转瞬又如狐媚，让人想起《山海经》里食人精气的山鬼。
“查！”李瑁甩袖而去，“明日日出前，本王要这婢女全部底细！”手下应声而去。
三更时分，武惠妃的密信到了寿王府：
“此女乃玄宗当年欲纳未成的杨玄璬之女，有‘祸水’之相。杀之。”
李瑁将信笺就着烛火点燃，突然轻笑：“来人，更衣——本王要夜叩宫门！”
他在兴庆宫外跪了整整一夜，最终带回一道匪夷所思的圣旨：
“杨氏女赐婚寿王，三日后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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