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华清宫，海棠花瓣被暖风卷着，飘进半开的雕花长窗。
梨园弟子们屏息凝神，琵琶弦上凝着未落的松香屑，玉笛孔边还残留着试音的唇脂。他们都在等一个人——
“寿王妃到——”
杨玥踏进殿门的刹那，满堂烛火“噗”地齐齐一暗。
她今日并未施粉黛，只将青丝松松挽起，簪一支素银步摇。身上那袭素白纱衣看似朴素，却在行动间泛出月华般的柔光——那是用蜀地冰蚕丝混着金线纺成的“鲛泪纱”，缀着千粒莹润的米珠，唯有在暗处才能窥见其玄机。
“开始吧。”她轻声道。
这简单的三个字，却让首席乐师李龟年手中的檀板“当啷”落地。
那嗓音如雪山融水撞上青玉磬，尾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颤，像是古琴的泛音，又似笛膜的轻震，听得人从耳蜗麻到脊梁。
琵琶轮指如急雨，杨玥启唇唱出《霓裳羽衣曲》的第一叠。
“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
殿外忽然传来扑棱棱的振翅声。一群本不该出现在骊山的蓝喉歌鸲，竟从四面八方飞来，黑压压栖满檐角。更奇的是，它们并不鸣叫，只静静歪着头，豆大的眼珠全盯着杨玥的唇。
李龟年突然按住琴弦：“王妃，您刚才的‘秋’字，是不是转了七次腔？”
杨玥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心口——那里隐隐发烫。“我……转腔了么？”
她并不知道，自己刚才无意识用上了李慕白教她的“游侠叹”——那是终南山猎户召唤雪狼的调子，经她唱出之后，已成摄魂之音。
“继续。”
这道低沉的命令从屏风后传来时，满殿乐工吓得伏地发抖——那是玄宗的声音！
杨玥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早该想到，这支为千秋节准备的曲子，皇帝怎会不亲自来听？
琵琶声再起时，她索性闭上眼。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这一次，连殿外的温泉水都开始反常地咕咚冒泡。池中锦鲤疯了般跃出水面，有几尾甚至摔在玉石栏上，鳞片在阳光下泛出诡异的蓝光。
玄宗突然掀翻屏风。
他龙袍下的手在微微发抖，目光却死死钉在杨玥随呼吸起伏的胸口——那里正透出脉动的幽蓝光芒，与歌词的韵律完美相合。
“你——” 玄宗喉结滚动，“再唱一遍‘露华浓’。”
杨玥深吸一口气。
就在她即将开口的刹那，武惠妃带着一队宫女闯了进来。
“大家万金之躯，岂可近此妖音！” 惠妃的九鸾金钗剧烈摇晃，绝美的容颜却显苍老，因为激动而瞪大的凤目眼下的乌青和眼角的细纹也愈发刺眼。“昨夜太史局才报，婺女星犯紫微——”
“闭嘴！”玄宗竟当众呵斥爱妃，他近日越发厌恶这个神经质的女人。便向前两步，几乎要碰到杨玥的衣袖，“唱。”
杨玥红唇轻启。
“露……华……浓……”
这三个字被拉得极长。殿内所有琉璃灯盏同时炸裂，碎片却诡异地悬浮在空中。武惠妃的耳坠“啪”地裂成两半，一缕鲜血顺着她耳垂滑下。
最可怕的是玄宗——他冠冕下的脸突然泛起潮红，竟像少年人般踉跄后退两步，全靠高力士搀扶才没跌倒。
没想到正是这记音波震碎了玄宗脑中控制情欲的“囟门蛊”，正是武惠妃多年控制他的手段！
“赏！”玄宗突然大笑，“赏南海珍珠十斛，越地鲛绡百匹！”
他伸手想托起杨玥的下巴，却被一片飞旋的海棠花阻隔——那花瓣边缘闪着金属般的冷光，竟在李瑁指间飞速旋转。
寿王不知何时已立在殿柱阴影处。
“儿臣替玉环谢恩。” 他笑得温润，眼神却像淬毒的匕首，“只是她近日喉疾，怕是不能再唱了。”
满殿寂静中，杨玥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她这才发现，所有乐器的弦都断了，李龟年的琵琶上甚至凝着冰霜——
她的歌声，早已超出凡人能承受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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