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的混乱，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迅速蔓延到了整个皇城。
先是撕心裂肺的尖叫，然后是杂乱无章的呼喊，最后汇成了一股巨大的恐慌洪流，冲垮了这座权力之巅最后的威严。
“快！快传太医！”
“护驾！护驾！保护陛下！”
“天啊！陛下吐血了！陛下昏过去了！”
一群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太监和宫女，此刻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有的甚至手脚发软，直接瘫倒在地，在人群中被踩得嗷嗷直叫。
禁军侍卫们强作镇定，用身体和长戟组成人墙，勉强将那些状若疯癫的文武百官挡在龙椅之外，可他们自己握着兵器的手，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整个皇城，都乱成了一锅沸腾的滚油！
很快，一群提着药箱，跑得胡子都快飞起来的老太医，在一个大太监的带领下，连滚带爬地冲进了皇帝的寝宫。
寝宫内，早已是人仰马翻。
龙床之上，昔日那个不可一世，视万民如草芥的九五之尊，此刻却像一滩烂泥，悄无声息地瘫在那里。
他被几个手脚麻利的太监七手八脚地换下了被鲜血染红的龙袍，露出了苍白而臃肿的身体。
半边身子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嘴角歪斜着，晶莹的哈喇子顺着往下淌，将名贵的金丝龙枕都浸湿了一大片，散发出一股子令人作呕的酸腐气。
那双曾经只要一瞪，就能让朝臣吓得跪地求饶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死鱼般的浑浊和空洞，眼角还挂着一抹饱含着无尽屈辱与不甘的血丝。
几位太医院里最顶尖的国手，围在龙床边，一个个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
望、闻、问、切……
一套流程走下来，几个老太医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绝望和恐惧。
完了！
风邪入脑，气血攻心，龙体……已经油尽灯枯了！
这病，神仙难救！
“怎么样？陛下到底怎么样了？”
一个总管太监焦急地抓住为首老太医的胳膊，声音尖利地问道。
那老太医“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哆哆嗦嗦地说道：“总……总管大人……陛下……陛下他……这是中风之兆啊！而且……而且气血逆行，伤了心脉……恐怕……恐怕是……命不久矣啊！”
“什么？”
总管太监如遭雷击，一屁股跌坐在地，脸上血色尽褪。
寝宫内的哭喊声和骚动，瞬间为之一滞，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死死地盯着龙床上的炎帝，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天……塌了！
大炎王朝的天，真的要塌了！
就在这片死寂般的绝望之中，一个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穿透了所有的嘈杂和混乱。
“太子殿下驾到——！”
随着门外太监的一声高亢唱喏，寝宫内慌乱的人群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齐刷刷地向两边劈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一个身穿明黄太子服，头戴紫金冠的青年，面沉如水地走了进来。
他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俊朗，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与其年龄不符的阴沉与冷厉。
他看着满屋子哭天抢地的太监宫女，看着那些六神无主的太医和官员，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眼前这足以动摇国本的惊天剧变，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稀松平常的闹剧。
他就是当朝太子，赵衡！
炎帝唯一的嫡子，大炎王朝未来的继承人！
“都给孤滚出去！”
赵衡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寒意。
寝宫内所有的人，包括那位总管太监，都像是被冰水浇头，瞬间打了个激灵，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不敢有丝毫的停留。
很快，偌大的寝宫，便只剩下了瘫在床上的炎帝，和静立在床边的太子赵衡。
死一般的寂静。
赵衡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他那副口歪眼斜、人事不省的凄惨模样，眼神复杂难明。
他没有悲伤，没有焦急，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在审视一件物品般的平静。
“嗬……嗬……”
就在这时，龙床上的炎帝，喉咙里突然发出了一阵破风箱似的怪响。
他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猛地睁大了那双浑浊的眼睛！
那眼中，不再是空洞，而是被无尽的怨毒、疯狂和不甘所填满！
他看到了床边的赵衡！
看到了自己唯一的希望！
“嗬……嗬……”
他挣扎着，扭动着，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了唯一还能动弹的那只手，死死地，死死地抓住了赵衡的手腕！
那力气大得惊人，干瘪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赵衡的血肉里！
赵衡眉头微皱，却并未挣脱。
他看到，两行鲜红的血泪，顺着他父亲那苍老的眼角，滚滚而下！
那不是泪水，那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用生命和尊严熬成的血！
“杀……”
炎帝用尽了生命最后的火焰，从喉咙深处，从牙缝之间，硬生生挤出了一个字！
那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如同地狱里的恶鬼在发出最后的诅咒！
赵衡的瞳孔，微微一缩。
“韩……云……”
又是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子在炎帝的喉咙里剐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痛楚和怨毒。
他死死地盯着赵衡，那双流着血泪的眼睛里，充满了哀求、命令和最后的期盼！
他要他的儿子，为他报仇！
为他洗刷这奇耻大辱！
“为……朕……报……”
炎帝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要将肺里最后一口气都吼出来。
他要让赵衡记住！
记住这个让他从九五之尊，沦为瘫痪废人的名字！
记住这份能把皇帝活活气死的滔天血仇！
然而，最后一个“仇”字，终究还是没能来得及从他那漏风的嘴里吼出来。
他那双圆瞪的眼睛，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后彻底失去了焦距。
抓着太子的那只手，也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筋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滑了下去。
“砰”的一声轻响，他的头猛地一歪，重重地磕在了龙枕之上。
他，彻底昏死过去了。
整个寝宫，再次陷入了永恒般的死寂。
只有那句充满了无尽怨毒和不甘的嘶吼，还在空气中回荡。
“杀……韩……云……为……朕……报……”
赵衡低着头，看着自己手腕上被父亲抓出的几道深深的血痕，又看了看龙床上那个气息奄奄，已与死人无异的炎帝。
许久，他缓缓抬起头，那张阴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却燃起了一簇比炎帝的怨毒，更加冰冷，更加可怕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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