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冀州，广宗城。
城内最大的茶馆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百姓们嗑着瓜子，喝着粗茶，兴高采烈地听着台上那说书先生的评书。
“话说那韩圣主定世侯，真是仁德无双！他筑高台，斩豪强，减税赋，开钱庄！让咱们这些苦哈哈，总算是能吃上一口饱饭，过上了有盼头的日子啊！”
说书先生讲得是口沫横飞，台下的百姓听得是连连叫好，掌声雷动！
“好！”
“圣主真是活菩萨！”
可就在气氛最热烈的时候，那说书先生话锋猛地一转，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疑惑”。
“不过啊，各位看官，你们就不好奇吗？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这又是免息农贷，又是修路铺桥，这得花多少钱啊？咱们圣主爷，难不成家里有座金山不成？”
台下的议论声，瞬间小了下去，所有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嘿，要我说啊，这事儿，邪门！”
说书先生猛地一拍惊堂木，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怕被什么东西听到一样。
“我前两天呐，听一个云游的老道士说，这世上有一种失传已久的邪术！叫‘借地运’！”
“说是能把一方土地，未来一百年的收成和气运，全都借到一年来用！让田里长出的粮食，比石头还多！可这一年过后嘛……”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才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语气，幽幽地说道。
“这片土地，就会变成不毛之地！赤地千里，寸草不生！别说种庄稼了，就是耗子进去都得含着眼泪出来！咱们的子子孙孙，可就……唉！”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当然了，这也就是个传说！咱们的韩圣主，那可是活菩萨！怎么可能会用这种妖术呢？各位看官，就当听个乐子，千万别当真，千万别外传啊！”
说完，他拱了拱手，也不等赏钱，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匆匆收拾东西，溜之大吉！
刚才还热火朝天的气氛，瞬间就凉了！
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疑、茫然，还有一丝丝……不受控制的恐惧！
“胡……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一个壮汉猛地一拍桌子，梗着脖子吼道，可他那发虚的眼神，却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
“就是！韩圣主是天底下最好的官！怎么可能是妖人！”
“可……可是……”
一个畏畏缩缩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
“他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啊……那韩圣主，到底从哪儿弄来那么多钱粮的？这……这不合常理啊！”
“对啊！咱们种了一辈子地，什么时候见过长得那么好的庄稼？好得……好得都让人心里发毛！”
“还有那些传单！你们没看见吗？城里到处都贴着呢！说什么‘今日笑，明日哭！百年地力一朝枯！’，我……我婆娘昨天晚上还念叨来着，吓得一晚上没睡好！”
“嘶……”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再有这些刻意散播的“证据”作为养料，它就会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疯狂地生根、发芽、蔓延！
人们再也坐不住了！
原本香喷喷的瓜子，此刻吃在嘴里，也变得索然无味！
滚烫的茶水，也浇不灭他们心头那股子越来越盛的寒意！
“走了走了！回家去！”
“晦气！真是晦气！”
百姓们纷纷起身，一个个脸色难看地离开了茶馆，再也没有了来时的兴高采烈。
他们把那份惊疑和恐惧，带回了家，带到了街头巷尾，带到了田间地头！
……
几天后。
广宗城的集市上。
一个卖菜的老农，呆呆地看着自己摊位上那些水灵灵、胖乎乎的大白菜，眼神里非但没有丰收的喜悦，反而充满了忧虑。
旁边一个卖猪肉的屠夫，忍不住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老张头，你这菜……没啥问题吧？”
那老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怒道：“你放屁！我老张家的菜，种了几代人了！能有啥问题！”
屠夫嘿嘿一笑，指了指那白菜，小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菜……它不会是沾了什么‘邪气’吧？我可听说，现在咱们地里长出来的东西，都是‘子孙粮’，吃了要折寿的！”
“你……你……”
老农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屠夫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周围的百姓听到这话，却纷纷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对着老农的菜摊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一时间，老农的摊位前，竟是无人问津！
……
夜晚，一户普通的农家里。
男人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端到自己老娘的面前。
“娘，吃饭了！”
可那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却看着那碗里粒粒饱满的米饭，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她颤抖着手，推开了饭碗。
“不……不吃！我不吃！”
“这米……是妖米啊！是那个姓韩的魔头，用妖法从地底下吸上来的！吃一粒，咱们老李家的祖坟就要塌一寸啊！”
“吃了这个，咱们的孙子，孙子的孙子，以后就没饭吃了！要活活饿死的啊！”
男人又气又急！
“娘！您胡说什么呢！这都是那些天杀的豪强编出来害圣主的！圣主是好人啊！”
“好人？”
老太太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声音凄厉！
“哪有好人能点石成金的？哪有好人能让地里一年长出别人十年的庄稼的？”
“儿啊！你醒醒吧！那是妖术！是会遭天谴的啊！”
男人沉默了。
他看着碗里那香喷喷的白米饭，忽然觉得，这饭……好像真的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让他从心底里，感到一阵阵的发寒！
一时间，整个冀、青、兖三州，都笼罩在这片“妖术祸国”的阴云之下！
曾经，百姓们见面，都是满脸笑容地高呼“韩圣主仁德！”
现在，人们见面，却是交头接耳，神色慌张地互相打探。
“哎，你听说了吗？”
“那韩圣主，怕不是个好人啊……”
“可不是嘛！我家后院那口井，前两天水都变成黑色的了！吓死个人！”
“真的假的？我家养的鸡，昨天晚上下了个双黄蛋，我婆娘说这是不祥之兆，当场就给扔了！”
流言越传越离谱，越传越邪乎！
就连矗立在各个城镇的韩云生祠，香火都肉眼可见地稀少了下去。
偶尔有几个百姓进去，也不再是满脸虔诚地跪拜，而是偷偷摸摸地，用一种审视和畏惧的目光，打量着那座金身塑像，仿佛想从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上，看出一丝妖魔的狰狞！
曾经让三州百姓凝聚一心，奉若神明的“韩圣主定世侯”这个尊号，如今，却像是成了一个最恶毒的诅咒！
猜疑、恐惧、动摇……
如同无形的瘟疫，在人群中疯狂蔓延！
邓家和刘家那致命的第一刀，精准无比地，插进了韩云民心所向的根基之上！
那座由万民信仰铸就的巍峨神坛，已经……开始出现了第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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