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镇妖录（壹）
part one：剑锁妖邪
蜀山之巅，罡风如刀。
张道陵立于嶙峋孤石之上，青色道袍猎猎翻飞，仿佛随时欲乘风归去。他目光沉沉，俯瞰脚下深不见底的幽谷，那里妖气蒸腾，浓黑如墨，隐隐传来万鬼齐喑的凄厉嘶嚎，搅得山风都带上了腥气。
苍穹低垂，铅云堆积，沉沉压在头顶，云层深处，雷光如金蛇乱窜，闷雷滚动，蓄积着毁天灭地的威能。雌雄双剑悬于身侧，雄剑赤红似熔炉初淬，雌剑青碧若寒潭凝冰，剑身嗡鸣不止，渴望着斩妖除魔的酣畅。
“咄！”一声清叱，如金玉交击，刺破妖氛混沌。
张道陵手掐法诀，指如疾风。悬空的雌雄双剑应声而动，化作一赤一青两道惊世长虹，夭矫如龙，直贯九霄！剑光所至，那厚重如铅盖的浓云竟被硬生生撕裂开来，露出其后翻滚咆哮的雷霆本源。煌煌天威，沛然莫御，尽数被这双剑引下。
“轰……隆……”
一道粗逾古树的紫电应召而下，其光灼灼，其声裂帛。刺目的电光并非直接劈落，而是被雌雄双剑精准导引，如天河倒悬，挟着万钧神罚，狠狠灌入那妖气最浓烈、嘶嚎最惨厉的幽谷深处。
刹那间，地动山摇。
蜀山仿佛不堪重负般发出沉闷呻吟，谷中浓稠如墨的妖气被这至阳至刚的雷霆之力猛烈撕扯、灼烧，发出“滋滋”的瘆人声响，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寒水。无数形态扭曲、狰狞可怖的魑魅魍魉在电光中哀嚎着显形，又在转瞬之间化为飞灰，连一丝残魂都未能留下。焦糊恶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雷光余威未尽，张道陵袖袍一展，数百道黄符箓如金色蝶群般翩然飞出。符纸之上，朱砂绘就的敕令古篆殷红如血，笔走龙蛇，蕴含着大道真言的无上法力。
符箓飞旋，精准无比地贴向谷底几处妖气最顽固的节点。甫一接触，金光暴绽，化作无形的巨大枷锁，将那些挣扎欲起的强大妖气硬生生压回地脉深处。
幽谷之内，陡然升起七根通天彻地的巨大石柱。石柱色如玄铁，粗粝古朴，柱身盘绕的并非祥龙瑞兽，而是无数挣扎扭曲、痛苦哀嚎的妖魔浮雕，形态诡异，栩栩如生，望之令人心胆俱寒。
七柱之间，无形的力场交织，形成一座坚不可摧的牢笼。这正是蜀山镇妖塔的根基——七龙镇魔柱。
“成了！”张道陵身后，则是几位追随他创立五斗米教的得力干将，如王长、赵升等人。诸人目睹这神威，激动得面颊涨红，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天师神威！巴蜀妖氛，今日终得肃清。苍生有救了，苍生有救了。”
张道陵面上却无半分喜色，眉峰紧蹙，目光越过那雷火渐熄、尘埃弥漫的谷口，死死锁向幽谷更深处，一片翻滚如沸水的浓郁黑气聚集之处。那是六大魔王与八大鬼帅，最后盘踞的魔窟巢穴，亦是……她所在之处。
他身形一晃，已如一片青云，飘然落至魔窟的边缘。洞口妖风凄厉，吹得他须发飞扬。洞窟深处，一双巨大的、冰冷如万载玄冰的竖瞳骤然睁开。那竖瞳呈现妖异的琥珀金色，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两簇幽蓝的火焰，直直刺向张道陵，带着滔天的恨意与绝望。
“张道陵！”一个非男非女、嘶哑扭曲的魔音咆哮着，裹挟着腥风冲出洞窟，“吾等纵横幽冥之时，尔祖尚未出生。今日竟敢……啊——！”
话音未落，一道比先前更加粗壮、更加暴戾的紫霄神雷，已被张道陵以指为引，悍然轰入魔窟深处。雷光炸开，瞬间将那魔音淹没，只余下凄厉到不似人间的惨嚎在洞壁间疯狂撞击回荡。
洞内黑气剧烈翻滚，如沸汤泼雪，迅速消散。六大魔王的庞大虚影在雷霆中扭曲、崩解，八大鬼帅的狰狞面孔在电光里哀嚎、湮灭。万载魔氛，一朝尽散。
然而，就在这雷霆余威肆虐、魔影溃散的中心，却有一道素白身影，顽强地屹立着。
那是一个女子。素衣如雪，广袖流云，乌发如瀑般倾泻而下，衬得一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唇瓣一点朱砂，艳得惊心动魄。她周身缭绕着淡淡的、与洞内魔氛格格不入的清气，却又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妖异。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眉心处一点殷红的妖纹，此刻正明灭不定地闪烁着。她脚下，倒伏着几具尚在抽搐的巨大妖魔尸骸。显然，方才的雷霆不仅轰杀了魔王鬼帅，也波及了竭力抵抗的她。
她抬起脸，琥珀金色的竖瞳望向洞口逆光而立的身影，眼中那幽蓝的火焰跳动了一下，复杂难言，嘴角也缓缓勾起，竟是一抹凄绝的冷笑。
“张道陵……”她的声音不再咆哮，反而异常平静，如同寒潭死水，却字字清晰，穿透雷霆的余响，狠狠砸在张道陵心头，“好一个替天行道，泽被苍生。好一个……太上亲传，天师正道！”
她目光扫过张道陵悬于身侧、兀自嗡鸣清越的雌雄双剑，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棱：“你今日镇我于此，锁妖塔下……他日，你必然后悔！悔之晚矣。”最后四字，带着某种洞悉宿命般的诅咒意味，在空旷的魔窟内幽幽回荡。
张道陵心头剧震，仿佛被无形重锤狠狠砸中。眼前这双妖瞳，这凄绝的容颜，竟与遥远记忆中，青城山雨雾深处某个模糊的侧影重叠起来！那个为他盗取仙草、险些魂飞魄散的……身影？
不！妖物惑心。张道陵猛地闭眼，强行压下心头那丝荒谬绝伦的悸动和瞬间翻腾起的、针扎般的刺痛。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冰封的决绝，道心澄澈如镜，不容半点尘埃魔障。她是妖！是祸乱巴蜀、吞噬生魂的妖。镇妖塔下，便是她注定的归宿。
他并指如剑，虚空疾书。玄奥繁复的符文凭空凝聚，金光流转，带着不可抗拒的封禁之力，如一张天罗地网，朝着那素白身影当头罩下，令对方无处遁形。
“敕令！封！”
金光符文瞬间没入白瑶身躯。她身体猛地一僵，眼中最后一点幽蓝火焰骤然熄灭，只剩一片死寂的空洞。素白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纸鸢，在金光符文的缠绕下，轻飘飘地向那深不见底的镇妖塔基直坠下去。长长的乌发和素白衣袂在阴冷的风中散开，像一朵骤然凋零的白色曼陀罗。
张道陵立于洞口，山风吹拂着他染上尘灰的道袍。他沉默地俯视着那抹白色，最终被塔基深处翻涌的黑暗彻底吞没，仿佛从未在这尘世存在过。
脚下，七根巨大的玄黑龙柱嗡鸣着，缓缓沉降，直至完全没入地脉深处，只留下七处巨大、深邃、散发着森然寒气的柱坑。镇妖塔的虚影在其上巍然耸立，将这片天地最后一丝妖氛彻底封存。
王长、赵升等人上前，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与崇敬：“天师大功告成，蜀地自此安宁矣！”
张道陵没有回应。他缓缓抬起右手，方才引动天雷、书写敕令时稳如磐石的手，此刻竟在袍袖的遮掩下，难以察觉地微微颤抖着。手背上，青筋隐隐浮现。耳边，那女子坠入黑暗前凄绝的诅咒，如同附骨之蛆，一遍遍在识海深处回响。
“你必然后悔，悔之晚矣！”
他猛地握紧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山风呜咽，卷起他鬓边一缕散落的灰白头发，拂过脸颊，竟带来一丝冰冷的湿意。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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