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小友，王队长，”
百里辛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肃穆，
“请稍候片刻。百里家……会拿出真正的诚意。”
约摸两刻钟，管家回来了，
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柄造型奇古的长剑。
剑鞘漆黑，非金非木，表面似乎流淌着暗哑的光泽，隐隐有繁复的符文若隐若现。
管家双手托剑，步履沉稳地走到茶桌前，恭敬地将剑放在周平面前的桌面上。
“此剑名为‘墨渊’，”
百里辛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得，
“能引动地脉阴煞之力，锋锐无匹，更兼有摄魂夺魄之能。据传曾是一位上古阴神的配兵，辗转流落，机缘巧合被老夫所得。不知……可堪一用？”
管家轻轻按动剑鞘上的机括。
“锵——！”
一声清越却带着彻骨寒意的剑鸣骤然响起，剑身并未完全出鞘，仅仅是露出一寸锋芒。
刹那间，整个茶室的气温仿佛骤降。
一股阴冷、粘稠、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弥漫开来，桌面上的茶水表面瞬间凝结了一层薄霜。
王面感觉自己的时间神墟都微微震颤了一下，本能地生出抵御之意。
这不仅仅是展示，这是百里辛精心设计的试探。
用这柄充满邪异力量的“墨渊”来掂量周平的斤两，看他如何应对，是否能压制甚至降服此剑的凶煞之气。
王面看向周平，他担心周平被这突如其来的阴寒刺激，会本能地爆发力量反击，那场面就彻底失控了。
只见周平那一直“放空”的视线，终于动了。
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落在了桌面上那柄散发着阴寒气息的“墨渊”上。
不是看剑的锋芒，不是看剑的材质，更不是感受其蕴含的所谓神力。
周平的目光，死死地、牢牢地钉在了剑身出鞘那一寸的锋刃上。
那上面，沾染着一抹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污渍”。
像是某种陈旧的血迹，又像是锈迹，粘附在森寒的剑刃上，刺眼，肮脏，无法忽视。
在周平纯粹而强大的感知里，那柄剑散发出的阴寒邪气远不如那一点污渍带来的“不洁感”更具冲击力。
百里辛脸上那掌控一切的、略带戏谑的微笑还未完全展开，王面心中警铃大作，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周平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纯粹的不悦。
然后，他动了。
他只是极其自然地、如同拂去眼前一粒灰尘般，抬起了右手。
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桌上那柄寒气四溢、凶威赫赫的“墨渊”古剑，隔着虚空，极其随意地、由上至下地轻轻一划。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颤鸣响起，一道纯粹、凝练、浩瀚如无尽汪洋的剑意，自周平指尖无声迸发，瞬间跨越了那不足一尺的距离，落在那柄“墨渊”之上。
它的目标，极其纯粹，就是剑刃上那一点碍眼的、不洁的“污渍”。
嗤……
桌面上，那柄刚刚还散发着冻结灵魂般阴寒气息、引得茶室温度骤降的“墨渊”古剑，骤然僵住。
剑身上那抹暗红色的顽固污渍，如同被最高明的橡皮擦抹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本流淌着暗哑光泽的漆黑剑鞘和森寒剑刃，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彻底“清洗”了一遍，变得光洁如新，甚至隐隐透出一种被强行“净化”后的内敛光泽。
那股弥漫的阴寒邪煞之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茶室内的温度迅速回升，桌面薄霜融化，留下细小的水珠，而那道斩落污渍的意念余波，并未完全消散。
它擦着“墨渊”的剑身掠过，无声无息地切开了下方坚硬厚实的紫檀木茶桌。
平滑如镜的切痕从周平指尖正对的位置开始，一直延伸到桌沿，然后——
“咔嚓！”
被切开的半张紫檀木桌面，连同上面价值不菲的整套茶具，沿着那道平滑无比的切面，缓缓地、无声地滑落。
“哗啦——嘭！”
名贵的瓷器、紫砂壶、茶杯，连同半张沉重的紫檀木桌面，狠狠地砸在厚绒地毯上，发出沉闷而刺耳的碎裂声响。
茶水四溅，碎片飞崩。
管家捧着空了的剑鞘，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同石雕，额头上瞬间渗出细汗。
百里辛脸上那掌控一切的、儒雅的笑容彻底凝固、碎裂。
他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愕与一丝被冒犯的震怒。
王面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果然如此”的无力感直冲天灵盖。
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额头，银灰色的瞳孔里写满了“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教周平用“杀气”来“警告”，结果周平把“警告”理解成了“物理清除障碍物”，而且清除得如此……
干净利落，附带巨额财产损失。
周平本人，却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那一直维持的“板着脸”的伪装，因为刚才那点“不洁”被清除，似乎放松了一点点。
他看着那柄变得光洁的“墨渊”，又瞥了一眼地上狼藉的碎片和半截桌子，眉头依旧微蹙着，似乎对地上的混乱不太满意。
然后，在死寂的茶室里，在百里辛惊愕震怒的目光和管家惨白的脸色中，周平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落在了百里辛的脸上。
没有杀气，没有敌意，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如同琉璃般清澈的要求。
周平看着百里辛，用他那温和的语气，平静地、清晰地吐出了三个字：
“太脏了。擦干净。”
茶室内弥漫着紫檀木的清香、茶叶的芬芳，以及名贵瓷器碎裂后扬起的细微粉尘。
地上是价值连城的狼藉，半张紫檀木桌切口平滑如镜，名窑茶具化作碎片，浸润在深色的绒毯里。
百里辛脸上的儒雅温和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风雨欲来的沉凝。
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死死盯着周平，震惊、被冒犯的怒意、以及更深层次的忌惮交织翻涌。
他纵横商海、斡旋于各方势力之间数十年，从未想过会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一个少年用这种方式“吩咐”。
王面捂额的手缓缓放下，指腹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银灰色的瞳孔锁定了百里辛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肢体动作。
他在计算，如果这条老狐狸暴起发难，或者暗中埋伏的力量启动，他需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带着周平全身而退。
而风暴的中心——周平，却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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