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下达的瞬间，横亘在柯伊-伯带的钢铁长城，爆发出了人类历史上最璀璨、也最致命的光芒。
三千六百座“堡垒”星港，数亿门电磁炮，在同一刹那，完成了充能与发射。
亿万发重达数吨的、被加速到亚光速的贫铀弹头，汇成了一股股势不可挡的、由纯粹动能构成的钢铁洪流，咆哮着，撕裂了黑暗的真空，朝着那十二艘水滴状的飞船猛扑而去。
这并非炮弹，这是亿万颗被赋予了死亡意志的流星。其威力，足以在瞬间将一颗小型行星从星图上抹去。这是人类倾尽五十年之力，所能做到的、最极致的暴力。
面对这毁天灭地般的攻击，那十二艘“水滴”，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类指挥官都无法理解的动作。
它们没有规避，没有开启能量护盾，甚至没有移动分毫。
它们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仿佛在等待着，蝼蚁那徒劳的嘶吼。
韩冰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绝非托大，而是源于绝对自信的、赤裸裸的蔑视。
下一秒，他的预感，成为了现实。
就在那亿万颗炮弹即将击中“水滴”的前一瞬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十二艘“水滴”的表面，那光滑如镜的银色金属，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种无形的、肉眼不可见的力场，从它们的舰体上弥漫开来。
那亿万颗足以洞穿一切的贫铀弹头，在接触到力场的瞬间，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的、绝对坚固的墙壁。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
它们只是……消失了。
确切地说，它们的动能，在千万分之一秒内，被彻底“抹平”了。那足以撕裂星辰的恐怖能量，被那层薄薄的力场，轻描淡写地吸收、中和，化为了乌有。紧接着，失去了速度的弹头本身，也被力场分解成了最基本的粒子，消散在宇宙中。
整个过程，安静得令人窒息。
太阳系指挥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匪夷所思的一幕。那是人类穷尽五十年心血打造的、最强的“矛”，却连触碰到敌人“盾牌”的资格都没有。
这已经不是技术代差了。
这是……神与凡人的区别。
“是强相互作用力场……”王宸，这位帝国的神工监，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的老者，他颤抖着说出了那个只存在于理论中的名字，“他们……他们能直接操控宇宙的基本力！将物质的结构，强行锁死……这……这是神的技术！”
恐惧，如同瘟疫，开始在指挥部蔓延。
只有李长夜，依旧面无表情。他的手指，在指挥台上，轻轻地敲击着。
“继续攻击。导弹阵列，无差别覆盖。启动‘蜂群’战术。”他的声音，依旧冰冷而稳定，仿佛刚才那令人绝望的一幕，根本没有动摇他分毫。
命令，再次被执行。
这一次，从“堡超”星港中飞出的，是数以千万计的、搭载着高当量热核弹头的导弹。它们在空中，散开成一片片遮天蔽日的“蜂群”，从四面八方，以不同的角度，攻向“水滴”。
与此同时，“真理”舰队，也终于开始了它们的反击。
它们的反击方式，同样优雅，而又残忍到极致。
十二艘“水滴”的尖端，同时亮起了一点比恒星还要璀璨的、针尖大小的白光。
紧接着，十二道细如发丝的、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的白色射线，一闪而逝。
它们的目标，不是导弹，而是发射导弹的“堡垒”星港。
在“中枢”要塞的指挥中心，韩冰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看到，他面前的星图上，代表着“堡垒-001”到“堡垒-0012”的十二个绿色图标，在同一瞬间，变成了代表着“毁灭”的红色。
没有警报，没有求救信号。
因为，当那十二道白色射线命中的瞬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在遥远的战场上，那十二座直径超过三百公里、由“神金”装甲包裹的、人类最坚固的战争堡垒，如同被烧红的刀子切过的黄油，被那细细的白线，悄无声息地，一分为二。
切口光滑如镜，甚至能倒映出星辰的光芒。
被切开的“堡垒”内部，数万名士兵、数千座反应堆、亿万吨的设备，连同他们的惊愕与恐惧，都在瞬间，被那道射线蕴含的、无法理解的高温，彻底气化了。
紧接着，被破坏了结构的星港，发生了剧烈的殉爆。十二个堪比超新星的巨大火球，在黑暗的宇宙中，依次绽放。那是十二座钢铁大陆的葬礼，是数十万人类士兵的、无声的挽歌。
“是……维度攻击……”一名年轻的参谋，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他们……他们将三维空间，在一条线上，‘压扁’成了二维……所以……所以任何物质，都无法阻挡……”
如果说，刚才的防御，是神迹。
那么，现在的攻击，就是神罚。
在绝对的技术压制面前，人类的一切抵抗，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悲哀。
“陛下！”一名老将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屠杀，他冲到李长夜面前，双目赤红，“撤退吧！让‘长城’的弟兄们撤回来！这根本不是战争，这是屠杀！我们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李长夜没有看他，他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定在战场上。那十二艘“水滴”，在摧毁了十二座“堡垒”后，又一次射出了白色的细线。又是十二座“堡垒”，在无声中，化为了宇宙的尘埃。
“牺牲？”李长夜的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却又冷得能冻结灵魂，“他们的牺牲，不是白费的。”
他指向了主屏幕旁的一块小小的分析光幕。
“看到了吗？在我们第二轮导弹攻击的掩护下，陈缺的‘幽灵’侦察机，成功地抵近到了距离它们一千万公里的地方。”
那块光幕上，正显示着由“幽灵”侦察机传回的、关于“水滴”力场与武器的、洪水般的数据流。
“他们在防御导弹时，力场出现了0.0001微秒的波动。他们在发射维度射线时，舰体能量反应，出现了万亿分之三的峰值。这些数据，就是那些士兵，用他们的生命，为我们换回来的。”
李长夜缓缓地转过头，看向那名老将，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超脱了情感的、绝对的冷酷。
“战争，不是请客吃饭。从五十年-前，我宣布进入战时状态的那一刻起，我们每一个人，就都只是燃料。区别只在于，是在熔炉里，还是在战场上，燃烧自己。”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需要数据。为了赢得这场战争，我需要足够多的、关于敌人的数据。而‘长城’防线，就是我用来换取这些数据的……第一批祭品。”
老将呆住了。他看着眼前的帝王，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男人，或许比那些来自深空的敌人，更加……可怕。
战场上，屠杀，依旧在继续。
“水滴”舰队，以一种恒定的、优雅的、不带丝毫烟火气的节奏，点杀着一座又一座的“堡垒”星港。每一次白光的闪烁，都代表着数十万生命的消逝。
韩冰站在指挥中心，看着自己耗尽半生心血构筑的钢铁长城，在敌人面前，如同沙堡般，被轻易地摧毁。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手，却死死地攥着指挥台的边缘，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了合金的台面。
他没有下令撤退。因为他明白，帝王是对的。
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在这里，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后方的舰队，榨取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关于敌人的情报。
“所有‘堡垒’，听我命令。”韩冰的声音，通过指挥频道，传遍了整个防线，“放弃所有防御。所有能量，全部转入武器系统。将你们的反应堆，超载到极限。用你们最后的光和热，为帝国，照亮前进的道路！”
“为了人类！”
“为了人类！！！”
残存的数千座“堡垒”星港，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悲壮的怒吼。它们不再规避，不再防御，而是像一群被逼入绝境的、悍不畏死的野兽，将自己所有的能量，都转化为了最狂暴的攻击。
光炮、磁轨炮、核弹、反物质鱼雷……无数种类的武器，形成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歇斯底里的火力风暴，将那片星域，彻底变成了一片死亡的禁区。
然而，这一切，依旧是徒劳。
那十二艘水滴状的飞船，在那片足以毁灭一切的风暴中，闲庭信步。它们表面的力场，如同宇宙中最坚固的礁石，任凭海啸如何狂暴，都无法撼动其分毫。而它们射出的白色死线，依旧精准、高效地，收割着生命。
当最后一座“堡垒”星港，在爆炸的火光中解体时，韩冰的指挥中心，也陷入了黑暗。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着屏幕上，那成功传输出去的、标记着“绝密”的最后一批数据包，布满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我的任务……完成了……”
三千六百座“堡垒”星港，五千万驻守官兵，在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全军覆没。
人类文明的第一道防线，“长城”，以一种最为壮烈的方式，化为了历史的尘埃。
而“真理”舰队，毫发无损。
它们甚至没有移动过位置。
它们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片由人类残骸组成的星云中，仿佛在欣赏着，自己刚刚完成的杰作。
然后，它们再次发出了那道温和的意念波。
“警告无效。抵抗仍在继续。仁慈已结束。‘清理’程序，正式开始。”
说完，十二艘“水滴”，终于动了。它们以一种违背惯性定律的方式，瞬间加速到了十分之一光速，朝着太阳系的腹地，直扑而来。
它们的目标，是第二道防线——“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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