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学生们的反应是情感的火山喷发，那么整个社会对此的反应，则是一场席卷一切的舆论大地震。
媒体们像是嗅到了世纪新闻的鲨鱼，彻底疯狂了。
《华夏财经报》的头版社论标题更加尖锐：《李长夜的“阳谋”：是企业家的社会责任，还是扰乱市场秩序的“野蛮人”？》
文章深入分析了此举可能带来的财务风险，并警告称，这种“福利竞赛”可能会严重冲击传统制造业的用人成本，导致行业性的恶性竞争。
而各大门户网站和都市报，则用更具煽动性的标题，将这场争论推向了高潮：
《圣人还是疯子？解密寰宇集团董事长李长夜！》
《史上最强内卷：你的老板，会为你退大学学费吗？》
《警惕资本的温情陷阱：免费的午餐，往往最昂贵！》
网络世界，更是彻底分裂成几个激烈交锋的战场。
无数的经济学家、社会学家、教育专家被纷纷邀请到各大平台的直播间，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一位白发苍苍的社会学老教授，在镜头前激动得面色通红：“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壮举！它第一次从企业层面，真正意义上承认了‘知识的价值’！它是在告诉我们的年轻人，读书，是有用的！它是在修复我们这个社会正在断裂的，对知识的信仰！”
而另一位以言辞犀利着称的青年经济学家则不屑地冷笑：“典型的商业炒作，一场精心策划的营销狂欢！他用未来的负债，换取了当下的廉价劳动力和无价的声誉。你们以为他是在做慈善？当人才被他垄断，他将拥有最终的定价权，到那时，你们就知道代价是什么了！”
这场风暴，甚至波及到了无数的普通家庭。
在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里，一位母亲看着新闻，拉着正在读高三的儿子的手，眼含热泪：“儿子，你看到了吗？好好读书！读好了大学，以后去寰宇这样的好公司，人家把你学费都退了！读书真的能改变命运啊！”
而在另一间豪华的办公室里，一位传统制造业的董事长，则气急败坏地将手中的紫砂壶狠狠摔在地上，对他的秘书怒吼：“查！给我查这个李长夜！他到底想干什么？！他这是要我们所有人的命！我们哪有钱给他这么玩？！”
寰宇集团，在这一天，成为了整个互联网当之无愧的舆论中心。
支持者将其捧上神坛，认为是企业良心的终极体现。
反对者则视其为洪水猛兽，是破坏规则的“市场公敌”。
此刻，在这场滔天风暴的绝对中心，寰宇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李长夜安静地站在窗前，窗外的世界喧嚣鼎沸，他的内心却平静如镜。
陈凯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不断更新的舆情报告，声音里带着一丝敬畏和担忧。
“李董，我们成功了。成功的程度，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但……我们现在，几乎成了所有同行的公敌！”
李长夜淡淡一笑，笑容里，有对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了然，也有对未来尽在掌握的自信。
“我不需要所有人都理解。”
“我收购顾氏，改造工厂，是为了让那些被侮辱、被损害的工人们，活得有尊严。”
“我推出‘回溯计划’，是为了让那些心怀梦想、却被现实压弯了腰的大学生，找回他们的尊严。”
他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着陈凯，也像是看着这个沸腾的世界。
“这片土地上，无论是挥洒汗水的工人，还是十年寒窗的学者，都不应该被辜负。我所做的，不过是尝试着，把本就属于他们的东西，以另一种方式，还给他们而已。”
“风暴，才刚刚开始。让他们看，让他们争论。”
李长夜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因为，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林峰，一个来自西北小镇的青年，刚刚告别了他苦读四年的大学生涯。
在毕业典礼上，他穿着崭新的学士服，将学位帽高高抛向天空，那一刻，他以为自己也抛开了贫穷的过去，即将拥抱一个光明的未来。
他的专业是“高分子材料与工程”，一个听起来颇具技术含量的名字。
然而，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租住在城市边缘一个不足十平米的隔断间里，每日与泡面的热气和窗外的喧嚣为伴。
雪片般的简历投出去，换来的却是石沉大海般的寂静，或是偶尔一两个让他心寒的面试电话。
“林峰是吧？211大学，高分子材料专业硕士……哦，本科，看错了。”
一家小型塑料制品厂的人事主管靠在椅背上，用指甲剔着牙，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我们这个岗位呢，主要是看管注塑机，三班倒。说实话，招个职高生，培训两天就能上岗。你一个本科生，我们怕你眼高手低，干不长。”
林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他努力挤出一个谦卑的微笑：“我能吃苦，也愿意从基层做起，希望能给我一个机会。”
“嗯……”
主管沉吟了片刻：“这样吧，试用期三个月，月薪三千五，不包食宿。你考虑一下。”
三千五。在这座一线城市，刨去房租、交通和最基本的生活开销，这个数字意味着他每个月都将是负数。
他想起了还在老家工地上背水泥的父亲，想起了母亲为了省钱常年吃着最便宜的咸菜。
他花了四年时间，耗尽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甚至还背上了助学贷款，难道就是为了换来一个和职高生竞争、月薪三千五的工作？
他的骄傲，他那件引以为傲的“学士服”，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件脱不下的、孔乙己式的长衫。
它将他架在一个尴尬的高台上，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不是没有想过，干脆放下身段，去送外卖，去做销售，至少挣得比这个多。
可是，每当这个念头升起，一个声音就会在他脑海里疯狂地质问他：
“那你为什么要读大学？！”
这个问题，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灵魂里。
是啊，我为什么要读大学？
难道就是为了让大学里的教授有工作可做？
为了让大学食堂的阿姨有饭可打？
为了让学校周边的小旅馆、小饭馆生意兴隆？
可我自己的工作呢？
我用父母的血汗钱和自己最宝贵的四年青春，究竟换来了什么？
一天晚上，他一边吃着冰冷的速食盒饭，一边看着手机上播放的财经访谈。
一位满面红光的“专家”正在高谈阔论：“现在的年轻人，要转变就业观念，不要总想着坐办公室，要敢于下沉，敢于进工厂。我们的制造业需要大量高素质的产业工人……”
林峰“嗤”的一声冷笑出来，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愤怒。
进厂？
我当然不排斥进厂！
可问题是，工厂的工作真的需要大学学历吗？
既然初中毕业、甚至小学毕业，经过培训就能胜任。
那么为什么要让我们寒窗苦读十二年，再用四年时间去读大学？
如果我的人生注定是一颗螺丝钉，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为什么非要给我一个梦，再亲手将它打碎？
这被浪费的青春，这被掏空的家底，这被学历困住的、不上不下的尴尬人生，谁来买单？
他不是不接受进厂，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最终却回到了那个本不需要任何代价的原点。
他不甘心，他的大学，就这么白读了。
绝望如同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开始疯狂地投递简历，不再看专业，不再看岗位，只要薪水能让他活下去。
然而，结果依旧令人沮丧。他就像一个滞销的商品，被市场无情地抛弃。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买一张回老家的火车票时，一则消息在他大学的校友群里，如同一颗深水炸弹，瞬间引爆。
【疯了！彻底疯了！寰宇集团发公告了！应届本科生入职，干满四年，退还全部大学学费！】
【真的假的？我靠！我刚看到！官网都崩了！】
【卧槽！卧槽！这他妈是做企业还是做慈善啊？！】
林峰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双手颤抖着，在浏览器里输入了“寰宇集团”四个字。
官网果然已经因为访问量过大而瘫痪，但他不甘心，又转向了各大新闻门户网站。
铺天盖地的新闻，以最醒目、最震撼的标题，证实了那个消息的真实性。
《寰宇集团正式推行“回溯计划”的通知》
林峰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那则公告，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呼吸越来越急促。
当他看到“工作满一年，退还大学第一年学费……工作满四年，由集团承担，全额返还四年全部学费”这段文字时，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傻了。
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像一尊石化的雕像。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他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胸腔直冲眼眶。
他的视线瞬间模糊，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不甘、迷茫和愤怒，在这一刻，被这则匪夷所思的公告彻底引爆。
“呜……”他再也无法抑制，将脸深深地埋进臂弯，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他不是为了钱，或者说，不完全是为了钱。
他哭的是，终于有人，有一个企业，用一种最直接、最滚烫、也最疯狂的方式，承认了他被现实反复践踏的四年大学时光的价值。
他哭的是，他那件沉重无比、让他无法喘息的“长衫”，终于有人愿意帮他买单了。
那一晚，林峰通宵未眠。他用尽所有办法，终于在凌晨四点，在寰宇集团的招聘网站恢复的瞬间，递交了自己的简历。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上午，他就接到了面试电话。
没有鄙夷，没有刁难，电话那头的hR声音温和而专业。
面试过程高效而顺利，他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压力。
一周后，他收到了录用通知书，职位是寰宇净域化工基地，中央控制室技术员。
当林峰第一次乘坐着无人驾驶电瓶车，穿过花园般的园区，走进那座充满未来感的银白色建筑时，他彻底被颠覆了认知。
这里没有他想象中震耳欲聋的噪音，没有刺鼻的化学气味，更没有满身油污、表情麻木的工人。
他通过层层净化通道，换上防静电无尘服，进入了宽敞明亮、恒温恒湿的中央控制室。巨大的落地玻璃墙外，是高度自动化的生产线，精密的机械臂在全封闭的管道间安静而精准地运行。
他的工作，就是和同事们一起，坐在舒适的人体工学椅上，监控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生产数据，确保系统的平稳运行。
这份工作需要细心、需要责任感，甚至需要他运用到大学里学到的部分化学知识，但唯独不需要他消耗健康和体力。
这里的工作是八小时制，每隔两小时还有十五分钟的强制休息。
食堂的饭菜堪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宿舍是酒店式的双人间，干净舒适。
下班后，他可以去图书馆看书，去健身房锻炼，或者去员工活动中心打游戏、看电影。
林峰感觉自己像活在梦里。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一个过于美好的陷阱。
直到他入职的第二周。
那天下午，他正在工位上核对数据，一位戴着工牌、气质干练的女士找到了他。
“您好，是林峰吧？我是集团人事部的张晴。”
女士微笑着伸出手，“今天来，是为您办理‘回溯计划’的学费返还登记的。”
林峰愣住了，他有些紧张地站起来，和对方握了握手：“张……张主管您好。这么快就开始了吗？”
“是的，李董的指示，政策要以最快速度落实到每一位符合条件的员工身上。”
张晴笑着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表格和一台平板电脑：“您方便的话，提供一下您的毕业证、学位证和大学四年的学费缴纳凭证照片，我们这边审核通过后，第一个月的学费返还款项，会随着您下个月的工资，一同打入您的账户。”
林峰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柜子里找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件袋，将各种证件和凭证一一递过去。
张晴熟练地进行着拍照、录入和审核，一边操作一边解释道：“林峰，根据您提供的发票，您大学四年的总学费是两万八千元。按照政策，集团会为您分四十八个月，逐月返还。另外……”
她顿了顿，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更加温和的笑容。
“另外，李董在签发这个计划时，特别补充了一条。
他说，同学们在大学期间，除了学费，生活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父母的压力很大。
所以集团决定，在返还学费的基础上，额外为大家补贴一部分生活费。”
林峰彻底呆住了：“还……还补贴生活费？”
“是的。”张晴的笑容愈发肯定：“补贴的标准，是按照每月三千元的平均生活成本计算。集团为您补贴其中的一半，也就是一千五百元。
同样，只要您在岗，这笔补贴会和学费返还一起，按月发放给您。”
张晴将平板电脑转向林峰，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他的个人档案和返还计划。
【寰宇集团“启航者回溯计划”确认单】
【员工：林峰】
【学费总额：￥28,000】
【月度返还（学费）：￥583.33】
【月度补贴（生活费）：￥1,500】
【月度合计返还\/补贴：￥2,083.33】
【预计四年返还\/补贴总额：￥28,000（学费） + ￥72,000（生活补贴） = ￥100,000】
十万！
当这个刺眼的数字映入眼帘时，林峰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他怔怔地看着屏幕，嘴唇无声地颤抖着，大脑一片轰鸣。
他想起了父亲在烈日下，被汗水浸透的脊背。
他想起了母亲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问他钱够不够花。
他想起了自己为了省钱，连续一个月只吃馒头和咸菜的窘迫。
他想起了面试时，那位人事主管鄙夷的眼神。
他想起了自己无数个在深夜里自我怀疑、辗转反侧的夜晚。
所有的心酸，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刻，被这笔从天而降的、沉甸甸的“十万块”，被那位素未谋面的“李董”一句轻描淡写的“父母压力很大”，彻底击得粉碎。
“我……我……”他想说声谢谢，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这个二十二岁的、自以为坚强的西北汉子，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猛地低下头，豆大的泪珠，一滴接着一滴，重重地砸在了光洁的地板上，溅开一朵朵无声的水花。
他哭了。
哭得像个迷路许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他终于用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将那句憋在心里太久的话，撕心裂肺地说了出来：
“我不是不接受进厂……我只是……我只是不甘心我的大学白读了啊……”
张晴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站在一旁，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轻轻地放在林峰面前的桌子上。
林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这位代表着寰宇集团的女士，他知道，自己的人生，从今天起，将彻底不同。
他被这个时代亏欠的青春，被这家疯狂而伟大的企业，用一种最体面、最温暖、最尊重的方式，加倍地，补偿了回来。
他知道，他将用自己未来全部的忠诚与才华，去回报这份知遇之恩。
因为，这里不仅给了他一份工作，一个家，更重要的，是重新拾起了他作为一个大学生全部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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